第五十四章 青春不再

　　
<p>三十九岁，贺小石与自己的亲弟弟，因为一件小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兄弟二人自此红脸。</p>
<p>十多年，两兄弟未曾见过一面。</p>
<p>四十二岁，贺小石的身体越来越差，加班也越老越少，本就在单位人缘极差的他，在原来的岗位上，再也未曾动过。</p>
<p>于是，薪水再也未曾动过。</p>
<p>孩子上幼儿园了，条件好的一个月六千元。</p>
<p>老婆说：“隔壁老王家的孩子，上的是一个月一万的学校。”</p>
<p>贺小石没有说话，沉默着将一万元转了过去，这笔钱，他本来打算在过生日的时候，去外地看看自己的弟弟。</p>
<p>四十四岁，孩子上了一年级。</p>
<p>老师说：“一年级，打好基础很关键。”</p>
<p>贺小石舔着脸笑着说：是是是，您多多照顾。”</p>
<p>老师皱眉望着贺小石不懂规矩的脸，给他指了条明路——课外辅导班，一个月三千。</p>
<p>贺小石沉默，安静的交了钱。</p>
<p>四十三岁，孩子上三年级。</p>
<p>老师说：“三年级，承上启下最重要。”</p>
<p>贺小石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是是是，正打算半个辅导班。”</p>
<p>四十七岁，孩子上了初中。</p>
<p>孩子说：“爸爸，我想学钢琴。”</p>
<p>贺小石没有什么犹豫的，真打算掏钱。</p>
<p>孩子眼中光芒闪了一下，突然说道：“爸爸，要不我学陶笛也可以。”</p>
<p>贺小石看着懂事的孩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p>
<p>他只能拼命加班，拼命挣钱。</p>
<p>五十岁，孩子上了高中，学校很好，他很骄傲。</p>
<p>有一天，贺小石在开会，学校打电话说孩子打架了，叫他去一趟。</p>
<p>贺小石唯唯诺诺，舔着脸和比他小七岁的领导请了个假。</p>
<p>到了学校，被年轻的老师训了一顿。</p>
<p>“你们做家长的，就知道工作，就知道挣钱，也不在家多陪陪孩子。孩子出事了，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p>
<p>贺小石看着老师，觉得有些搞笑。</p>
<p>他记得老师上个月才说过：“家长多辛苦点，多赚点钱，在外多补补课”这句话。</p>
<p>五十三岁，孩子上了大学，更加的争气，是个一本，只是孩子选的专业，他有些看不懂。</p>
<p>他只知道这个专业，出来工作很不好找。</p>
<p>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贺小石破天荒地拿出那瓶珍藏了很久的酒，与孩子喝了起来。</p>
<p>贺小石说着那些他曾经在讨厌的话。</p>
<p>贺小石说：“选专业，还是要为工作着想”。</p>
<p>孩子说：“爸爸，那是我的梦想”。</p>
<p>贺小石说：“活的好，比梦想更加重要。”</p>
<p>孩子说：“我觉得人活着，就是要有梦想。”</p>
<p>……</p>
<p>他们从交谈变成了争吵。</p>
<p>贺小石出手了。</p>
<p>只是它发现他老了，老到打不过这个孩子。</p>
<p>也说不过这个孩子。</p>
<p>贺小石说：“我是你爸爸。”</p>
<p>孩子看着他，一瞬不停的看着他，然后转身离开。</p>
<p>转身的瞬间，贺小石听到孩子低声说了句：“我不想活的和你一样。”</p>
<p>贺小石哭了，五十多岁的人，泪流满面。</p>
<p>应该是酒太辣了。</p>
<p>一定是的。</p>
<p>-  -  -  -  -  -  </p>
<p>五十七岁，孩子参加了工作，似乎有一点儿理解他了。但是贺小石又反了过来，让孩子不要妥协。</p>
<p>六十岁，孩子结婚了。</p>
<p>贺小石问孩子：“你喜欢那个姑娘吗？”</p>
<p>孩子愣了愣，说了句：“喜欢吧。”</p>
<p>贺小石觉得心中一疼。</p>
<p>因为孩子的一生，是他一生的相似重复。</p>
<p>六十三岁了，辛苦了一辈子，贺小石想出去走走，再看看自己多年未见的弟弟。</p>
<p>身边的妻子，已经和他一起生活了近三十年，但是他还是不能确定到底爱不爱她。</p>
<p>贺小石和妻子开始规划路线，这么多年了，他们依然有分歧，依然争吵个不停。</p>
<p>某个瞬间，贺小石突然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p>
<p>他们终于出发。</p>
<p>贺小石如愿以偿来到了亲弟弟的那个城市，但是他没有看到自己的亲弟弟，因为弟弟早就早在五年前，病逝了。</p>
<p>贺小石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眼前发黑，觉得人的一生，怎么就他妈的这么累。</p>
<p>时光是最伟大的治愈师。</p>
<p>贺小石慢慢从悲痛中走了出来，他开始寻找弟弟走过的痕迹。</p>
<p>然后不断流泪。</p>
<p>终于，贺小石打算和老伴，一起按照设定好的路线去散心。</p>
<p>一切都准备好了。</p>
<p>就在这个时候，孩子打电话来。</p>
<p>“爸妈，我工作太忙了，没时间照顾孩子。”</p>
<p>他们退了车票，再次回到了家中。</p>
<p>七十三岁，孩子的孩子也长大了，不用再操心了。</p>
<p>贺小石心里想着，一定一定要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p>
<p>可是，他的身体，和手边的拐杖，只能支撑他走到楼下。</p>
<p>七十八岁，贺小石躺在病床上。</p>
<p>身边聚满了人。</p>
<p>他迷迷糊糊看到医生遗憾的摇了摇头。</p>
<p>周围那些亲人神情肃穆。</p>
<p>于是，贺小石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是他这次不再害怕。</p>
<p>贺小石在想着，他到底什么时候，就已经死了呢？</p>
<p>奥，对了，在那场婚礼中，他就应该已经死了吧？</p>
<p>他的眼前，不由浮现出在大学时期，那个无比清晰真实的梦。</p>
<p>按照小说中，或者人们口中所说，死前的前几秒，人的大脑会走马灯，倒叙人生前一生所走过的痕迹。</p>
<p>一秒。</p>
<p>两秒。</p>
<p>三秒过去了。</p>
<p>贺小石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三秒内的回忆。</p>
<p>第四秒，贺小石突然笑了，原来他回到了十五岁那一年。</p>
<p>他看到一个男孩儿，穿着白色衬衫，背着书包，骑着单车，嘴里叼着一包牛奶，从另一个女孩儿的家门口走过。</p>
<p>他想不起来那个初恋的女孩儿，长得是什么样子，他只记得女孩儿紫衣白裙小马尾。</p>
<p>最后一秒，贺小石努力回忆着。眼前却再次出现了那个无比清晰的梦中的画面。</p>
<p>……</p>
<p>五秒过去了。</p>
<p>周围的亲人开始嚎啕大哭，但是贺小石已经听不清了。</p>
<p>他最后听到的嘈杂声音，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起哄着喊着。</p>
<p>“答应他”</p>
<p>“答应他”</p>
<p>“答应他”</p>
<p>-  -  -  -  -  -</p>
<p>温暖的阳光，猛然消失，一阵奇寒无比的冷风，蓦然袭来。</p>
<p>贺小石疲惫的缓缓睁开眼睛，发现他还是躺在回家的道路上，那个玄衣男子萧晓天，正在悬空而立，静静看着他。</p>
<p>“怎么样？还想回去吗？”萧晓天淡淡问道。</p>
<p>贺小石再次闭上双目，良久，良久……</p>
<p>他慢慢睁开眼睛，双目中本来浓的化不开的忧伤，被清澈明亮，和一股坚毅所取代。</p>
<p>“当然想回去。”</p>
<p>萧晓天脸上闪过一丝失望。</p>
<p>贺小石继续说道：“但要光明正大的回去！”</p>
<p>萧晓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怎样光明正大的回去？”</p>
<p>“打破这片天地，冲出这里的规则的回去。”</p>
<p>萧晓天抚掌大笑，说了一个字：“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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