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7

直语打包完早餐下来的时候，后爸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后爸注视着前方，神情看上去有些许疲倦，转头看见直语的时候，眼中的又多了一份动力。

        直语一步一步的，缓缓朝那架黑色的小车走去，每走一步，便看见后爸的眼神里加重了担忧。

        今天是阴天，灰蒙蒙的天气卷起路旁沾着雨滴的灌木丛，带起片片青翠的叶子。暗沉的颜色笼罩在后爸身上，不知为何的，直语感到莫名的堵心。

        “小直，你的腿怎么了？”后爸启动着引擎，往后望着。

        “昨天和同学打排球，扭到了。”直语打开车窗，怔怔的趴在上边，看上去有些闷。

        抬表，还差十一分钟上课。

        “您知道我学校在哪吧？”

        “知道。”

        梧桐是榆城的名树，高大威严的梧桐树种植在榆城大道两旁，正逢春季，绿色油麦的厉害，郁郁葱葱的梧桐已支起半片榆市的天空，待到秋季的时候，就能看见满目金黄的景象了吧，真好。

        窗外是风凉爽的厉害，直语微微眯着眼，任由风抚着她的面容，真好。

        一惊，又发现这条并不是通往学校的路：“叔叔，您走错了，不是走榆城大道，走的小榭路！”

        车已在康乐医院停下，这是榆城最大的医院，身穿病号服的病人熙熙攘攘的走着，不时有带饭的家属匆忙走入医院，又或拿着医疗结果在一旁哭泣。

        “小直，叔叔先带你去看看腿，看完腿再送你去医院，等下我跟你妈妈说一声，让她跟你班主任请个假。”后爸拉开后座的门，巨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一种别样的力量，有些绒绒的，在直语心里悄悄发芽。

        “我不需要你自作主张！送我去学校。”直语的内心，在那一刹那有些慌了，她不从奢望眼前这个陌生人对她好，也不希望他对她好。

        在她心里，早已拉起一道防线，这样的事情，只有她的亲生父亲才有资格为她做。

        直语喊着，声张虚势，欲意将温暖的气氛推向冰冷的极端。

        事情的收尾，最终以母亲的亲自到来收场，后爸也没有跟她争执，看见她愿意妥协去看病，也甘愿背身离去，只是，直语看到那道背影，鼻尖有些发酸了。

        母亲还穿着护士服，火急火燎的往坐在医院门前的直语走去，见到直语这幅要哭不哭的样子，心中又不免软了下来。

        母亲手插着白大褂，一同看向直语的方向，男人微弯的背影走在暗光里，显得凄惨。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神色淡了淡，低声开口：“想跟他吵很久了吧？”

        没得到意料之中的训斥，反而听见这样一句贴合语境的话语，直语心头一震，抬头，母亲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弧度。

        “吵什么，我只是不喜欢他种大男子主义，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来束缚我。”直语假装不屑，收起眼中的落寞，推开母亲递过来的纸巾。

        “老李的女儿，小时候贪玩，撞伤了脑袋，因为没在意，家里人也不知道这事，直到后来，随着她日益长大，脑内的伤转变成了肿瘤，最后，因发现的太迟，去世了。”

        刚刚后爸如此强硬让她去看病的态度，她似乎，也能理解了，也许，是不想让同样的事情再在自己的身上发生第二次吧。

        回想至此，对比起自己的不懂事，和不想背弃父亲的复杂思想，直语的眼眶，一下子就被泪水浸湿了，一下又一下的抽泣着。

        母亲低头，望向眼下的女孩，有着花一般美好年华的女孩，却已经历的失父之痛，也怪自己，如果当初，可以再忍忍，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母亲也有些动容了，生活的苦再大，她都不容易掉眼泪，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同，只要触碰到了那片痛处，心里便会下起一场庞大的泪雨。

        母亲用手轻拍着直语的背部，似在宽慰着她，也在宽慰着自己，她每天忙于工作，好像，也很久没和直语那么融洽的相处过了。

        今天来医院的人多，直语和母亲，一套检查流程和治疗和开药下来，时间已到了中午。虽说问题不大，但医生还是给直语打了个石膏。

        直语左手捏着半透着骨头的片子，右手握着一根医用拐杖，腿上，围着刚打好的石膏，她抬手，医院前，乌云逐渐被驱散，金黄的阳光穿破黑暗，展露在天空之上，行人纷纷回首，仰望阳光。

        直语回头，望向母亲，母亲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医药说明，手上，还挂着一袋子的药，直语听见母亲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个药要怎么吃，那个药要怎么涂，

        此刻，她不再感觉絮叨，不再感觉烦躁，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今天起，她也悟出了一个真理，她不该一直活在过去，或许，给当下的自己一个新的机会，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母亲扶着直语一步步走往教室，那一刻，直语觉得，偶尔的服软和需要帮助，或许能给生活带来新的体验。

        这节是吴老师的生物课，吴老师穿着经典的蓝棕条纹衣，下身一条黑西裤，一双凉拖，戴着一个标配的小蜜蜂，顶着个大多中年男人都有的小肚腩，头上有些秃。

        正讲到摩擦力有关知识时，就看到了门口的直语和她的母亲。

        简短的寒暄过后，宋青和陈颜颜扶着直语走入教室，母亲目送着她们远去，而后离开。

        “都这么严重了啊！”陈颜颜感慨着。

        “这回得叫白远好好补偿补偿我们了！”宋青一本正经说着。

        “死去吧你！我都快归西了你还想着泡仔！有没有人性的你！”

        …

        “腿废了？”左岩边盯着黑板边问她。

        “是哦，怎样！”因为昨天他捉弄自己的事情，直语的小本本上，已记上他的罪行！所以，今天，没打算好好理他！

        高中就是这样，还没离开一会桌子上就堆满了整叠试卷。直语正准备收拾桌上的试卷，却发现白白的一叠试卷已整齐的摆在桌子的右上角，直语翻看着，都是今天发下来的新试卷。

        直语心一暖：“你帮我收的？”

        左岩邪邪一笑：“不然呢，你还指望谁帮你收！”

        望着左岩痞里痞气的样子，直语低头一笑，她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他昨晚捉弄自己的事情了。

        老吴在上边喊课代表冯星发作业，课代表冯星是一个留有寸头的幽默小伙，冯星的发试卷方式很是欠打。

        就好比现在，他拿着一大把试卷，随意的拿着一张乱晃，而他的头头，老吴，正在讲台上调着小蜜蜂，悠悠的喝着水。

        直语心急，腿已经止不住的颤抖，望着吊儿郎当的冯星越走越近，直语的心脏就一个劲的狂跳，求求了，天可千万别亡她！

        “陈颜颜——”他调着眉，故作姿态“89分！”

        陈颜颜一个白眼：“拿来吧你！你这爱报别人分数的恶臭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冯星权当没听见，继续走着，又拿起一张试卷：“左岩——98分！”冯星大喊着，激动着叫了起来，在三班，物理能跟他媲美的屈指可数，而这个大明星，居然考了如此高的分数，看来，也不是个花瓶嘛！

        冯星收回他对左岩的成见，但还是不太客气的传给他：“不赖哦！”

        语气酸的很！

        “谢了！”左岩随意的取下试卷，放在桌子上，双脚搭在桌栏上，双手靠脑后，继续进行他的小憩。

        直语望着左岩桌子上那个鲜红的98分，嘴巴惊得能吃下一头牛，这哥，牛杯！

        她转念一想，到左岩，岂不是下一个就是她了！她神经紧绷，果不其然，马上听见冯星拉长着声音喊“直语——”

        直语用了这辈子都没有的速度，几乎都要扑向试卷了，她暗爽，就快拿到试卷的刹那，试卷被左岩截了胡。

        直语手部握拳，表情扭曲，怒喊：“给我！你干嘛！”

        左岩来劲了，只把试卷扬起，放到她拿不到的高度，两人扭打在一起时，好热闹的冯星忽然凑上一嘴：“多少分多少分！我也要看！”

        老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扭打着的两人非常有默契的呛冯星：“关！你！屁！事！”

        老吴抬了抬眼镜，道：“冯星！发个试卷怎么慢吞吞的，不会把一些试卷分给别的同学发吗？！”

        冯星一惊，狗腿的笑着，离开二人的桌位处。

        直语一瞧，左岩的耳根子已发红了起来，她也能清晰的看见左岩滚动着的喉结，这样的近的距离，直语几乎趴在了左岩的身上，眼瞧情况不对，一把扯过试卷，有些脸红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左岩也有些不安的调整了一下桌椅，俯身一看，亮眼的22分在试卷上闪闪发光。

        “22分！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语一个起身将他嘴巴捂住，怒目圆睁的威胁他：“再笑弄死你！八婆岩！”

        左岩满眼笑意，声音却止住了，连忙双手举起表示投降：“okok！你大人有大量！别弄死我，我还想在娱乐圈混口饭吃！”

        直语瞟了他一眼，不想理他，又猛然瞄到他一堆叠起的书本内，夹着一张白色的试卷，试卷恰好露出一角，38分的成绩很是亮眼。

        直语一把将试卷抽出，捧腹大笑：“笑死了！还说我呢！语文才考38分！”

        “38,38！很适合你啊八婆岩！”左岩一脸无所谓的任由她嘲笑着，似乎这样的小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

        少女笑颜如花，眉眼弯弯，像极了夜晚的弯月，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带有一个浅浅风梨涡，不自觉展露着一种震慑人心的美。

        见她笑的那么晴朗，原本乏味的心情也一同明亮了起来，他悠悠问：“有这么开心吗？”

        直语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好半晌才把试卷砸回他桌面，正襟危坐着，给了他一个极为肯定的答案：“好笑！”

        试卷已经发完，老吴继续在上边讲课。

        左岩坐姿松散，像一个来度假的老大爷，他撑着脑袋开口：“我看我们这成绩挺互补的，要不，你辅导我语文，我辅导你物理好了。”

        直语一个奄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正想着要回怼回怼他，这桌却被老吴盯上了，老吴对着他们的方向开口：“直语，左岩，你们俩很会讲是吧！那就上来帮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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