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1

五月末的春季，天气凉爽，雨水绵密。

        少女扎着马尾，一身深绿色长款校服，一手伶着长柄绿伞，一手紧捏着书包肩带，站在一家钢琴店前，眼色深沉，透过玻璃橱窗，视线落在那架黑色亮面大钢琴上。

        直语钢琴学了不到四年，已经达到非专业十级。钢琴老师说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可天才也有难处，交不起高昂的学费，甚至买不起一架普通的钢琴。

        父母在她初三那年离的婚，钱是导致家庭破裂的主要原因。

        离婚后父亲终日郁郁寡欢，染上了酗酒的恶习，一个月后，一场酒驾夺去了父亲的生命。至此以后，她没再碰过钢琴。

        对直语而言，她配弹奏钢琴的时刻，永远停留在了父亲死亡前。

        一年后，母亲再婚，嫁给了一个企业高管。而她也凭借着精湛的钢琴技巧和满贯的钢琴奖杯，顺利通过艺考，考入七中。

        直语抬表，七点十五分，大梦初醒。

        榆城七中是座老牌术科高校，七中每年的升本率不高，但考上双一流院校和清北的学生不是没有，大多都是艺术生和体育生。

        直语觉得，像她这种差生，能考上七中很大部分原因是自己会弹钢琴。

        七中虽处于普通学校行列，校内的管理制度却十分严格，只要迟到和早退达到三次就会被请家长。

        自母亲再婚后她跟母亲的关系闹得很僵，她觉得母亲太过于现实冷漠，甚至都没等她从父亲死去的悲痛情绪中回过神来，就急匆匆的给自己找了个有钱的靠山。

        所以，她不想让母亲过多干涉她的事情，即使是小小的迟到也不行。

        直语刚想跑，右边的小贩推着推车便横冲直撞的往她奔来，嘴里喊着：“让开！让开！”神色很是惶恐。后边的城管也不甘落后，一个劲往前追，大喊：“站住！”

        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很快就展开，直语却没想到，这事会将她牵连进来。

        “哎！别别别！”直语侧身，一个蹙趔，手臂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嘶——”一声后，往后跌去。

        “啪。”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手背传来的触感冰凉。

        她紧闭着眼睛，却出乎意料的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实的臂膀，鼻腔随即传来一股干净的衬衫香。

        直语慌乱起身，与扶住自己的人拉开一道距离。

        少年身穿白t，同款墨绿色校服裤，卫衣帽里，藏有一副黑色耳机，身姿高挑，英眉薄唇，侧着张脸，眼神恼怒。

        直语的心脏，从未有哪次跳动的像现在这般剧烈，她惊讶的捂住嘴巴，因为震惊，身体止不住的往后退，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声来：“左岩？！”

        大热的全能艺人左岩，年少成名，才华横溢，颜值超高，少女界无人不知。

        直语还记得自己对他的喜欢，是从一档街舞节目开始的。

        那档街舞节目，高手云集，各有特色，而他初出茅庐，凭着过人的街舞能力，无畏勇敢的精神，从众多高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一举夺下街舞冠军。

        直语对他采访时的出圈金句印象特别深，他当时和她一样，要通过人生中第二道关键的道路——中考，在紧张的学业压力下，他还要连夜练习街舞动作。

        夜深人静，在练习室的明镜前，他一下又一下的用力舞着街舞动作，汗水挥舞，却没能湮灭他眼里的热情，直到脚步扭伤，面露痛苦，瘫倒在地。

        后来拍摄纪录片的工作人员将镜头转向病床上的他：“你要面临中考，还要参加比赛，时间那么紧，训练量那么大，到头来还弄得自己遍体鳞伤，都这么苦这么累了，为什么还要坚持参加比赛？”

        镜头下，他睫毛微颤，眼神里的坚定却未移动丝毫，他开口，带着这个年级不该有的成熟：“因为热爱。”

        他就是这样的人，默默做自己想做的事，从不喊苦喊累，十六岁的他，实在过于成熟，过于理性，过于让人心疼。

        直语永远不会忘记，他的这句热爱，陪自己度过的每个练琴的难熬夜晚，陪自己一次次往八百米终点冲刺而去，陪自己化解每一个思念父亲的时刻。

        是左岩，给了自己继续热爱生活的勇气。如果把自己比作暗淡的黑夜，那他就是那颗最璀璨的星星，是他，照亮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她遥不可及的那个人，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今天，此刻，竟会出现在她的面前，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面前。

        她惶恐的盯向自己的手掌，而她，刚刚却扇了偶像一巴掌？！

        电闪雷鸣，乌云密闭，雨势逐渐转大。

        左岩转过脸来，眼神冰冷，心情看上去极其不佳，他腮帮鼓动，捂住被她扇过的那一面，暗色下，五指印分明。

        直语着急的开口：“我，你”

        她想过和左岩见面的无数次场景，却从未想过会与他的初见场景会变得如此滑稽。

        直语心急如焚，想要解释，却发现一个字也蹦不出口来，只好一个大鞠躬：“对不起！”

        她低着脑袋，不敢再看左岩的表情，她怕他会生气，自己会受伤：“我我其实是你的粉丝，真的很抱歉我刚刚不是故意要扇你的！”

        左岩盯着眼前的少女，少女说话结巴，低着脑袋表达着自己的歉意，雨滴逐渐将她墨绿色的校服外套侵蚀，他轻叹了口气，眼神却依旧冰冷，没打算再计较下去。

        直语感觉自己好蠢，明明上帝给了她一次见左岩的机会，她却把一切都搞糟了。

        简单的思虑过后，她做了一件这辈子最勇敢的事，她猛的抬头，往他的方向走去，一把牵过他骨节分明的五指，将伞塞进他的手中。

        而后，奔离而去。

        尽管这是与他的最后一次相见，她也希望为他撑一次伞，哪怕只有一次。

        左岩望着少女消失在大雨中的背影，安心的待在绿伞之下，眼里多了几分温暖情绪。

        -

        终于在一路狂奔下到达学校，直语在门卫大爷：“小姑娘怎么没带伞。”的感慨中一瘸一拐的走进校园。

        本还想凭借她那张巧舌如簧的嘴把门口值日生给哄骗过去。但，很不凑巧，今天值班的是四班难缠的娘娘腔刘洋。

        刘洋站在三两个同学前，边用脖子夹着伞，边登记着迟到者的名字，表情骄横：“哪个班的？名字。”

        直语一咬牙，心一横，试图开溜。

        耳边很快响起悠悠的一句：“旁边那个落汤鸡，过来登记。”直把她给吓了大跳。

        哀愁之际，一个抱着篮球的少年冲入视线，少年高挑，黑卫衣黑运动裤，白袜球鞋，远远看去，也是一副极为阳光帅气的面容。

        少年闯入人群，将刘洋的视线遮挡，面对着她，朝她挥手，示意她快逃。

        直语望着笑的热烈的少年，急忙抱拳道谢，今天她真是踩狗屎运了，前见到偶像左岩，后被帅哥帮助。

        “哎！干嘛呢你白远！快让开。”刘洋推开他的身子，往前一看，哪还有少女的身影。

        奔进教室的一刻，铃声打响。

        第一组倒数第三排左边的位置，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砰”的一声，直语瘫坐在位置上。

        右上方的陈颜颜转过头来，望着直语这浑身湿透的模样，惊叹道：“我去，你这是刚从泥潭里滚了一圈啊！”

        名叫陈颜颜的女生留有一头齐肩长发，有着一双好看的杏仁眼，是典型的好学生，也是直语初中时就认识的好友，二人感情深厚，无话不说。

        直语露出鲜有的垂头丧气表情，在陈颜颜的印象里，直语可是那种永远的乐观主义者。就好像明天是世界末日，她都能继续拿着她的麦高歌。

        “干嘛了你这是。”陈颜颜问。

        “别问了”直语扑向桌面，脑袋埋进手臂，抓狂的挠着头发。

        交谈之际，腋下夹着试卷，一手拿着保温杯的刘姥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三班的一片喧闹，在此刻戛然而止，刘姥姥的威严依旧。

        刘姥姥原名刘亿春，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微胖，有啤酒肚，他上身穿着一件蓝白条纹衬衫，下身一件灰西裤，棕色的凉拖彰显老教师魅力，当然，黑框眼镜是他常年的时尚单品。

        刘姥姥是三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他是双一流大学的博士，是七中出了名的严师，带出的奥赛冠军数不胜数，市里评选的一级教师更是不在话下。

        他背着手走下讲台，眼神凌厉：“看看你们的样子，像是要考大学的人吗？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高一打基础，高二提升，高三巩固冲刺，就算现在才高一，也不能松懈，有这讲话的时间，都能提多少分了。上次周测班级班均分608！全级倒数第二，我从没带过像你们这么差的班！。”

        直语总在想，是不是严师中十个有八个都是演讲家，因为他们的说服力与感染力实在是太强。

        班里现下鸦雀无声，大多数人都沉沉的低着头写东西。

        而后，众人又听见刘姥姥说：“好了，都把手上的东西停一停，我有事要讲。”

        “高一上学期，我们班因事休学的同学，今天正式回归到我们三班的大家庭，大家鼓掌欢迎。”

        在一阵的掌声和惊讶声中，左岩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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