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林筱筱歪头，笑吟吟地看着水鬼。她心里有些怕怕的，但仍真诚地发出邀请。

        如果能将之拐回家，就不担心别的妖怪打它的主意了。眼下，虽然水琉璃的消息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个秘密，仍不免有一些消息异常灵通的怪物瞄向了渺渺湖。

        可是，这个小鬼愿意跟她走吗？

        少女试着调动她那一百个心眼子，思考着该用什么方式诱惑对方。还未及她再度开口邀请，却见……

        水鬼身上释放出水泠泠的透明光点，在朦胧的月色下清亮柔和。水鬼湿淋淋的乱发，腐臭的皮囊，黑洞洞的眼睛，鲜红的长舌，都随着光点渐渐消散……

        一个几乎透明的少年猛地扑进林筱筱怀中，冰冰凉的，身上泛着水汽，像刚从湖里捞上来似的。

        少女瞪大眼睛：“？”

        啊这……

        “我叫阿杳。”

        少年在林筱筱怀中扬起头，黑亮的眼睛忽闪着，轻声道：“我愿意跟你回家，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声音凉凉的，像结了冰的湖水。但声音中的情感却温柔又胆怯。

        “什么事？”林筱筱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年，脸倏地红了。

        她端详着怀中的透明少年，在认清这是水琉璃后，惊喜万分。

        啊，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征服了水琉璃吗？简直不可思议！它刚刚亲口告诉了她它的名字！被水琉璃告知名字的第一个人，会成为它的主人。

        她竟然拥有了水琉璃！

        这与拥有太虚镜和胡桃罗汉不同。如果镜妖不愿意与她结契，成为使徒，那么她无法保证镜妖站在她这一方，即使她们曾短暂地合作过。镜妖仍有选择的权利，可以随时倒戈。

        胡桃罗汉是不苦大师的舍利，不像镜妖和水琉璃是拥有灵魂的，它是一个纯粹的法器，莫说有被人夺走的风险，就连她不慎丢掉，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水琉璃不同，忠诚、天真、对主人无限信赖。

        “你要答应我，永远都不会丢下我，可以吗？”透明的少年说着话的功夫，缩小着缩小着，成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在她怀中，仰着头稚气又忐忑地问。

        “这个嘛……”林筱筱微怔，不愧是水琉璃！随心而动，变化莫测。

        只是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

        若她永远呆在这本破书里，自然能立即应承下来。可她终归是要离开这里的，或者说，她拼命努力想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

        哄骗一个纸片人并不难，她平日里扯谎扯得心安理得，天花乱坠。

        可是，这一刻却不知怎么回事，她沉默了，只因她深切地感受到阿杳心中的害怕和期待。

        她不能给它一个谎言。

        但是她更不能不回家，不能放弃水琉璃。一时间，少女闭上了嘴巴，不知何以为继。

        阿杳感受到了沉默，心生不安。它从她怀里钻出来，叉着腰，口是心非道：“如果不答应我，阿杳就不跟你回家。”

        可是，它心里却在拼命祈祷：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吧……我好想跟你走！我想我想我超想的！

        林筱筱单手托着腮，转而去看薄月流云，湖畔绿榕，清水微澜，像是在沉思，在酝酿着答案。

        少顷，她忽然福至心灵，侧目道：“你必须跟我回家。”

        “你答应了？”阿杳兴高采烈。

        “没有，”小姑娘笑眯眯地伸出小指头，揉揉透明娃娃的小脑袋，“你已经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呀，阿杳。我已经是你的主人了。”

        阿杳呆滞：“……”

        啊！它怎么没有想到这个！

        “走吧，跟我回家。”

        少女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向住处走去。她没有回头，没有去查看阿杳是否跟了过来，而是伸出一根小指头，向后探过去。

        少顷，一个透明的小手覆了上来，紧握住了林筱筱的小手指。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牵着手，相偕离去。

        月亮从薄云中露出脸来，银辉洒落在渺渺湖上，灰蒙蒙的雾霭投射出皎洁的光来。

        ……

        满月楼，水镜前。

        九婴和五个小道士倒地呼呼大睡。

        玉疏寒立于月色之下，眯眼看着水镜中的少女，弯唇笑道：“不愧是你啊。”

        早在水琉璃化身成透明的少年之前，这几个围观的家伙就被玉疏寒的一曲笛音弄晕了。水琉璃的事不能暴露，那样只会给他和林筱筱未来的道路平添麻烦。

        接着，他轻挥了一下手，抚平了水镜。纵身跳入月色之中，向知府府邸御风而去。

        留下一地的呼噜声。

        ……

        九婴醒来时，发现夜已深了。

        他揉揉眼睛，左右四顾，发现身边歪倒着五个蜀山小道士。金瞳蛇妖不屑地冷哼：“让你们来捉水鬼，结果反倒睡死在这里，真是难堪大任。”

        想到这儿，他忽然怔住。

        糟了！水鬼！

        林筱筱不会出事吧？玉公子也不见了。

        九婴匆忙地化为一条白练，向渺渺湖疾驰而去。

        到了湖边，顾影桥上哪见半个人影。他在湖边找了好久，大声呼喊着林筱筱的名字。还噗通一声跳进了湖水里，在水里游了半晌，也没有找到那个红裙子的丫头。

        他垂头丧气地浮出水面，蔫蔫地往住处行去。一边走一边自责：“本座怎么就睡着了呢！怎么就睡着了呢……”

        夜半的水雲城，如同陷入死寂。家家户户紧闭门扉，就连打更人都销匿了踪迹。这满城萧索皆是因为城中的妖祸，害得人心惶惶。

        这么晚了，林姑娘不会被水鬼……

        吃掉吧？

        他越想越怕。

        虽然初见时不太愉快，后来在她面前又做了很多蠢事，让他一经想起就懊恼得想锤爆自己的脑袋。可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他们已很相熟。在他心里，已将她和玉公子视为朋友。

        若是因为他克制不住瞌睡，害得林姑娘死掉，他……

        难辞其咎！悔愧得就要裂开了！

        九婴正在自责，茫然地在长街上独行。忽见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躺在路边，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小蛇妖当即瞳孔瞪大。红裙……少女……重伤……

        是林姑娘？

        他匆忙跑了过去，紧张地将少女扶起来。却在看到她的面孔时，怔住了。

        不是林筱筱。

        但是，很面熟。

        她是……

        啊啊啊，她是胡桃镇上，那个派侍卫追了他一整夜的那个暴躁女人！

        因为他梦游钻到了她的床底下。

        九婴怔住，脑袋上冒出一大颗汗。

        随即，伸手探向她的鼻息，还有气。接着又探向脉搏，跳得微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正直良善”是他做妖的准则。“不计前嫌”是林筱筱在胡桃境里表扬过他的操守。

        小蛇妖扛起红裙少女，在长街上狂奔着寻找医馆。

        可是，一家都不开。他终于慢慢失去耐心，狂暴地踹开一家医馆的大门，从床上揪起睡眼惺忪的大夫，勒令他给红裙暴躁女医病。

        受了惊讶的大夫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燃起青灯，赤着脚忙前忙后地医病。为了救治少女折腾了一夜，虽暂时勉强护住了她脆弱的心脉，但终究是回天乏术。

        大夫直言力有不逮，让九婴另寻神医。

        九婴皱眉，丢下一颗金珠，将暴躁女人带回了住处。

        他回去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

        ——————————————

        叶阑鬼域，青荷殿。

        金座上的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黄裙少女，她被绳子牢牢捆住，绳子的另一端牵在安焕儿手上。

        巫觅搓搓手，高兴道：“少主，人我们给您带来了。”

        叶小莲点点头，白的几乎透明的睫毛微微扇动，他径直从金座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迈下台阶，走到黄裙少女的面前。

        安焕儿很有眼色，立即将手中的绳子拱手奉上。

        “退下吧。”少年接过绳索，嗓音里带着满意，隐约听出愉悦。

        听闻此言，巫觅二人如蒙大赦，巫觅和安焕儿飞速撤出了大殿。

        这些天，他们昼夜奔波，心思惴惴。总担心途中发生变故。每当林筱筱醒了，就赶紧给她喂一颗致其昏睡的丸药，以免她半道儿溜了。小姑娘被喂了太多药，人变得越来越呆滞，但是不妨碍她长得漂亮，笑容可爱。

        少主就是想尝尝新鲜，对脑袋灵不灵光应该没什么要求吧？

        巫觅抚抚心口，第一次将心放下，如今终于将人带到，也算将功折罪了。他伸了个懒腰，同安焕儿摆摆手，踏着风飞走，准备回家睡大觉。

        安焕儿走出青荷殿后，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她揉揉疼痛的太阳穴，看着微亮的天际，既为自己沦落至此懊恼，又为保全性命庆幸。

        也许，回到昭华是最好的选择。

        她隐约听到大殿中少女的低泣声，嘤嘤嘤的，小猫儿似的。

        呵，命运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林筱筱替她安焕儿，侍奉叶小莲。

        她昂昂首，头也不回地离去。

        ……

        空荡荡的大殿里，跪在面前的女人忽然低泣起来。少年不禁弯下腰，伸指勾起女人的下巴。

        是她。

        那夜，就是她从树叶间探出头，哀哀戚戚地为他求情。

        他清楚地记得她生着一对桃花眼，说话的声音甜甜软软，求情的样子泫然欲泣，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少年捧起女人的脸，她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他不禁舔了上去。

        舌尖触碰到她娇嫩的脸，咸涩的泪水，鬼少主感到一阵喜悦的颤栗，阴冷的碧眸逐渐柔和起来。

        “喜欢么？”

        他微微俯首，凝神着哭泣的少女。

        少女呆呆的看着他，只顾着流泪，呜咽着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小莲的心尖又苏又麻。

        他的喉咙咕噜一声，打横抱起“林筱筱”，如踏云一般没入侧室寝殿。

        芙蓉榻前，纱幔重重。

        随着少年的到来，两侧的纱幔自行分开一条路来，寝殿里打扫的婢女们不等少主吩咐，纷纷垂首退了出去。

        碧眸少年本欲将怀中人丢到榻上，可是手臂一滞，竟然温柔地将她轻轻放下。

        这女人还在哭呢，小猫儿似的……

        叶小莲拂衣坐了下来，沉吟一瞬，幽幽地笑道：“怕死？”

        少女只哭不答。

        碧眸少年静静端详了她一会儿，梨花一枝春带雨。

        碧眸潋滟，眼中渐渐升起情欲，他口干舌燥地丢出一句：“别怕。”

        接着，缓缓靠了过去，冰凉的唇覆上了少女粉嫩的唇，吮吸起来。接着，慢慢探入女人的裙袂。

        随着他心中的欲念愈胜，鬼少主苍白的脸上逐渐浮上红云。可就在他想进一步之时……

        咔嚓。

        身下的少女，变成了碎裂的面具。

        叶小莲：“……”

        鬼少主碧眸呆滞。

        等他从怔愣回过神来后，他的眼眸中燃起了凶凶怒火，厉声吼道：“传巫觅！把安焕儿也给本少抓回来！本少要他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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