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张临秋在报刊亭旁边站着有些时候了。她把淡紫色的外套拉链向上拉到头，背靠着那棵年长的梧桐粗大光洁的树干。空气中吹着微风，她昨天刚洗了头发，丝丝柔软的细发被风吹来遮住了眼睛，她随手拂到了一边。

        她的手在衣服口袋里摸索着，因为长时间的等待手指无意识的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她来的有些早，她知道，尽管等待是一件挺煎熬的事情。

        张临秋看着城里的方向，迎面驶来一辆开往市里的破旧中型客车。车停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张临秋站直了身子。

        一位佝偻着身躯的老妇小心的扒着车门从车上下来，她没有马上走，而是转身，接过售票员递给她的背篼。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老妇走远了才踩下油门，这辆破旧的汽车颠颠晃晃的开走了。

        张临秋看着那辆车，心里无限感慨。这些年好多东西都变了。因为高铁的开通和私家车的增加，曾经挤都挤不上去的客车现在只有三三两两的乘客。时间的洪流和社会的发展注定要淘汰一些老旧的，不适合当前的东西，比如那辆破旧的车，和那车上的人。

        “张临秋！”一辆自行车停在她脚边，一个少年出现在她眼前。

        张临秋看着谭林。他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卫衣，干净细长的脖颈清晰可见。风把他的刘海吹开了一些，添了些英气。也许是因为刚骑车过来的缘故，他的脸有些微红，呼吸还有些急促，张临秋似乎能感觉的他身上散发的热量。一双分明的眼睛盛满了笑意。

        张临秋忍不住笑了：“你笑什么呀？”

        谭林顿觉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他微微低下了头，似乎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柚子呢？”张临秋先开了口。

        “噢，在呢，在我书包里。”谭林把书包取到身前，里面塞了两个大柚子。“书包太小，一次只能装这么多。下次我还可以送来。”

        张临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已经挺多的了。”她取出一颗，走到报刊亭前面：“宋爷爷，这颗柚子给您吃。”

        “哎呀，谢谢你呀。爷爷不吃，你还小，你吃，你吃。”宋爷爷和张临秋算是旧相识，他是个很和蔼淡泊的老人，也很喜欢他们这些小辈。

        “爷爷，您就收下吧，我还有很多呢。其实吧，我是想麻烦您一件事。”

        宋爷爷来了兴致：“什么事呀？”

        张临秋指了指谭林，在宋爷爷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宋爷爷点了点头，欣慰的笑了笑：“放心吧，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说完，做出了个击掌的动作。张临秋笑着回应。

        谭林看着他们，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你把车停在这里吧。这里不方便说话，你跟我来。”张临秋走过来对谭林说道。谭林一一照做。

        张临秋领着谭林过了马路，走了一段路，走上了一个隐秘的山坡。从山坡上可以望见张临秋家所在的村子。

        “这里是我小时候发现的，很少有人来。”张临秋一边说，一边走到一棵野生的桂花树旁边，她微微一垫脚，就把藏在树干之间的一个塑料袋拿了出来。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张布，张临秋把布铺在了地上，坐在了上面。

        她刚想开口邀请他也坐下，谭林已经蹲了下来，坐到了她身旁。她把头转向一边，笑了笑。

        田野里偶尔飞来几只白鹭，时而戏水，时而觅食，忽的又飞进了山林。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谭林看着她细腻白皙的侧脸，闻到了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

        我身旁，还漂浮你发香。

        你身旁，环绕我的期望。

        张临秋转头，对上谭林的眼睛。这一次，谭林没有躲开。

        相似的风雨后，有不同的敞亮。

        “对不起。”谭林先开了口，这次没有艰难，没有顾虑。

        “为什么道歉？”

        “我的出现对你来说太突然了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一个流氓？”

        张临秋没有回答，她把时间留给了他。她知道他有好多话想说。她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你听我说，我都告诉你。”谭林有些急，有些东西不可抑制的外涌。‘

        “高中开学的那天我就见到你了。我记得你坐在实验楼外的那个圆形水池边看鱼。”那是报道的那天，张临秋去的早，等着老师来报名。

        “大家都是成群结伴的，只有你，和我。”张临秋面露疑色。谭林笑了笑：“我也是一个人，我站在了一根柱子后面，柱子把我挡住了。”

        “你总是等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去食堂，你总是一个人走在路上，你上体育课的时候喜欢围着操场散步，你爱在课后买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

        在张临秋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她没注意到在她身后吃着便宜套餐的男孩儿。她过天桥去晨会的时候，她没发现与她隔着两三个人头的他。她接过小卖部老板递过来的找零时，一个买水的男孩儿与她擦肩而过，她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

        “后来分班，我们的教室只有一墙之隔。我很开心，你会路过我们教室，我偶尔会在老师办公室见到你。”

        “一年，两年，我很熟悉你的生活规律，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去吃饭，我打听了你们班的课程表，我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毕业。”

        “可是你突然走了，我见不到你了，我觉得心里丢了什么东西，空落落的。”似乎是又有了那种感觉，谭林微皱了一下眉。

        “我觉得我又是一个人了，就像两年前那样。”张临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你听我说完。我为了让自己不去想你，告诉自己我只是习惯有人陪着而已，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孤单，像小孩子需要一个玩伴一样。只要找到别人陪，我很快就会习惯见不到你的生活。”

        “那天，我在篮球场看他们打球，周围的欢呼声不绝于耳，我看到你的影子，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自欺欺人了。”谭林苦笑一声，随即又认真的看着张临秋。

        “我想告诉你，我来找你，我想见你，是因为因为，我，我喜欢你。”

        张临秋愣住了，即使这个答案她早就猜到了，她没想到的是他有胆量那么直白的说出来。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如果你不接受我，我不会打扰你。我希望你过得开心。我想和你说话，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我想永远看着你。”谭林说完了，他在等一个答案，却忐忑的像在等一个审判。

        张临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看着远方，脑海里翻腾着一些往日的画面。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黑暗，人心是如此荒凉。

        她觉得鼻头好酸，眼眶顿时就红了。她转过身子，拉着谭林的衣服，仰起头在他的脸颊落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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