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计谋

那黑雾顿了一下，忽然狞笑道：“什么锦姑娘？我不认识。”

        宋识摇头，“你身上有兰花香。”

        黑雾愤然，“有兰花香又如何？天下兰花难道只有那什么姑娘一人独有吗？”

        “我先前就觉得这味道熟悉，但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宋识眼睛微眯，“方才我突然想起来，当时在城郊替你埋时就闻到过这股花香。”

        “当时回去的匆忙，花香还曾经染到了袖子上。”

        黑雾嗤笑一声，“这是我们魔族独有的兰花，和你们凡间的可不一样，你别随便在我头上安帽子。”

        她说话的同时，黑雾只是盘踞在宋识周围，却并没有攻击他。

        宋识心道，果然反派死于话多。

        他在体内慢慢蓄了灵力，把方圆几里草木上的灵气都一点点吸纳过来，聚少成多，经脉内倒也成了条小溪。

        他声音还是很稳，道：“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分辨出这是什么花。我猜，这花应该是用魔气浇灌的吧。”

        即使看不清脸，宋识也能感受到黑雾里的人眉头一皱。

        他有意拖延时间，继续道：“锦姑娘伪装的可谓是天衣无缝，可惜中间生了个变数，两次行动都被我撞见了。

        锦姑娘编的理由也很巧妙，本尊差点被你骗过去。所以让我猜一猜，许黯应该还被你蒙在鼓里吧？”

        黑雾骤然涨大，飘飘忽忽的几乎散满了整个贤平城，那雾里面的人终于显现出来。

        艳红的石榴裙，戴着金色的钗子步摇。

        确乎是个女子。女子脸上画了精致的全妆，眉梢眼尾尽显风情。胭脂水粉在她脸上并不俗，而是真正发挥了作用，让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倾国倾城，宛如艳美妖姬。

        一反平日里的病容，让人眼前一亮。

        确实是锦娘。

        尽管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宋识心里还是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女子捂唇笑了一下，“没想到修仙界还有这么聪明的小辈，叫你陪我死，倒是可惜了。”

        宋识实在不解，“锦姑娘，许黯尚未长大成人，你为什么非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锦娘收了嘴角的帕子，“小黯我自然会给他寻归处，不过贤平城的人我也会杀，你们修仙界杀死了我的父母，杀死了我的夫君，伤了我们殿上千人，我恨不得亲自杀上神山，把你们屠宰个一干二净！

        这贤平城，只是我引起你们注意的一个牺牲品罢了。”

        “为了激怒仙门，拿一城的人命做替代品，真的值吗？”

        锦娘摇了摇头，她朱唇轻启，像是有些好笑的望着宋识，“你知道我原来的身份么？我是魔族圣女。这些年来，你知道我背负着什么吗？”

        她说的话很轻，像是在谈什么有趣的事情，云淡风轻的。说话的时候，莲步轻移，只像是哪家大小姐出来看风景的。

        话说完了，正巧瞅见脚边有根粗壮的树枝，从土里伸出来的，她便从善如流的坐下去。

        一片落叶晃晃悠悠的从树上掉下来。锦娘偏过头，似乎在看天。

        宋识却能看见她眼睛里噙的一滴泪，如珍珠一般，在阳光中闪闪发光。

        “你知道吗？原本，我也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娘亲疼我，父亲爱我，他们不喜欢我缠上魔族那些肮脏事。

        可是那日，我亲眼看着父母被屠，整个殿里，所有人都惊恐的睁着眼，倒在血泊中。我记得清清楚楚……”

        她攥紧了手心，“我记得……那个满脸皱纹，面相凶狠的是我的奶娘。

        她小时候总是凶我，后来我长大了，知道她是凡人，经常用法术欺负她。

        她受气了就去找我娘，我娘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我打一顿。所以我很恨她，我曾经想，要是她哪天死了该多好。

        可是那日，我亲眼看见她挡在我母亲的面前，以凡人的身体，被一剑穿心……”

        她突然转回头，眼底发红，疯了般的朝宋识笑道：“所以，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道吗？”

        宋识只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锦娘用帕子点了两下眼角，像是也没想过他会回答，只拍拍衣襟，十分轻快的站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大口气，掩弃掉那些不堪的脆弱，状似轻松的看向宋识，“所以呢，杀这么一点人，应该不算事吧？”

        “小修士。”她走到宋识旁边，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宋识一番，“你知道我的另一个计划是什么吗？”

        宋识被黑雾暂时固定着，他也不着急动，敛眉问：“是什么？”

        锦娘却摇头，“你不用知道，但你是我的好帮手。你不是要为民除害么？怎么还不动手？”

        宋识拧眉，“锦姑娘，若你及时收手，我可以饶你不死，你与小黯，只要换个地方还能继续生活。”

        灵力已经汇成一条小河，他摸不清锦娘的底细，不敢贸然出手。

        “继续生活？”锦娘像听了个好笑至极的笑话，仰头大笑。

        可是手上，她却毫不费力的抓过一个活生生的人，死死的扼住他的喉咙。

        那人看着像旁边的居民，穿着布衫短打，戴着个褐色的帽子，嘴里连连叫嚷“饶命！”，手上疯狂的推着锦娘的手。

        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脖子上的那双手都不受影响般，一点一点收紧。

        宋识连忙手腕一转，一柄蓝光宝剑立刻出现在他手心。

        他飞快的冲到跟前，手腕重重一旋，立刻弹开了锦娘的手，另一只手顺势将人搂过来。

        还没站定，锦娘却坏笑一声，接着，她身体里释放出更浓郁的黑雾，几乎把所有视线都遮挡了。

        宋识待要挥手把烟雾扫清，却见面前凭空出现了几个画面。

        那是在最热闹的集市上，人们在惶恐逃难的过程中，眼睁睁的看着一团黑气扑在自己的眼前。

        他们拼命的逃，拼命的叫，可是黑雾穷追不舍，下一秒就笼罩在他们身上。

        再一眨眼，地上只剩下森森白骨。

        旁边的人紧紧的抱着孩子，惊恐的跌坐在地上，无力的嚎叫着，眼看那团黑雾又要笼上去……

        宋识惊道：“不——”

        说着，剑气已经快刀乱麻的斩开了一块空闲，他终于重新看到锦娘。

        宋识狠声道：“我让你住手！”

        话落剑出，锦娘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眼睛微斜，看着某处轻轻笑了一声。

        而后，诡异之处来了。

        宋识看到锦娘既没有躲，也没有避，而是目光如水的看着自己，迎了上来。

        他下意识觉得不妥，连忙收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剑尖实实的捅进了锦娘的肚子里，血如注涌。

        一瞬间，周遭黑气瞬息全无。

        宋识方寸大乱。

        他惊慌失措的放开剑，却见锦娘朝他虚弱的笑了一笑，邪气而娇媚的说了一句：“另一个计划开始了……”

        计划？什么计划？！

        脑海中无数的声音开始重叠，不断重复着“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

        宋识惊恐的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突然想起了锦娘方才看的地方，连忙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这一眼，他看到了眼底通红几近发狂的许黯。

        轰！

        一下子，所有的剧情都连起来了。

        原主不是好色，也不是轻薄于锦娘，而是……而是……

        他死死的盯着地上的碎布和血迹，看到刚才救下的人早已无影踪，瞬间恍然大悟。

        而是想着为民除害，却走进了锦娘的圈套！

        从此之后，许黯，魔族圣子，却进入了修仙门派中……阴差阳错，仙魔相杀……

        好计谋，一手的好计谋！

        就在他想通一切的瞬间，周围场景瞬间如云雾般散去，像是大梦初醒。

        宋识怔怔的盯着地面。

        “我帮你抹掉了许黯的后半段回忆，接下来的，小冰块就自己好自为之吧。”

        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来，宋识吓了一跳。

        他有些麻木的转过头，只见那人脸上戴着个白色的狐狸面具，身着一身绿色长袍。

        他下意识退后一步，警觉道：“你是谁？”

        那人无奈的耸耸肩，“没想到连我都忘了。早知道你脑子不灵光，没想到求人办事，连求的人也记不得。

        罢了，就当你是个脑残吧。”

        宋识感觉自己有被冒犯道。

        不过现在他刚才受的冲击太大，还没缓过神来，不想和这人多拌嘴。

        那人看他的样子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早让你放弃你不听，非要搞得自己那么累。”

        话锋一转，道：“许黯要醒了，你赶快回去吧。”

        说完，袖子一挥。

        宋识再睁眼，已经躺在一棵树后面，怀里还抱着许黯。

        他思绪还沉在锦娘死了的那副场景里，看到许黯，手不禁都有些抖。

        许黯悠悠转醒，眸子还涣散着，似乎也没从刚才那场梦里醒过来。

        看到他这副样子，宋识又想起了刚刚幻境里，许黯眼底通红，目眦欲裂的样子。

        虽然方才小狐狸说把他记忆抹除了，但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宋识心里突突的，顿时心虚不已。

        人不是他想杀的，但怎么看都是他杀的。

        他的心像是绑了块千斤重的石头，望着许黯渐渐发红的眼眶，在海底不断下沉。

        终于，他看见许黯的眼神光慢慢聚拢。

        只是忽的，小团子一抬头，目光死死的盯住自己，哑声道：“师尊，原来你还活着，徒儿以为你死了呢……”

        ……为师现在去死还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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