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听话”

宋识只觉得后背凉嗖嗖的冒冷气。

        胸口的那本书显的愈发炽热，书生空洞的眸子浮现在眼前，所有的一切，莫名显得鬼气森森。

        他很想扔书立刻跑路，但现实显然没有这种选择。宋识尽力稳住心神，“您知道那本书里写着什么吗？”

        “这我哪知道？那些人来的时候从来没提过这书，都是两天死了后，村里人从尸体上看到的，血淋淋怪渗人的，谁敢去翻？”

        宋识听了一整个哽住，慢吞吞的将那本书从胸前拿出来，“是这样的书吗？”

        那本书书页泛黄，封面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隐隐能看到上面漂浮着的森森鬼气。

        即使是普通人看，也觉得心里发毛。

        妇人看到，脸色大变，“你们接这东西干嘛？”

        宋识心里也是一凉，心道我要是知道这一茬，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接啊！

        他正想着，衣角微动，有双小肉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师尊……”

        宋识心头恐惧未散，但为了不崩人设，他长睫轻眨，强敛下心中的恐惧，再看向许黯时眸光如水，冷淡道:“何事？”

        许黯又朝他凑近一点，倾头他耳边轻声道:“师尊你看门口，那人好像是车夫伯伯。”

        他声音软糯，暖暖的气息吹进宋识耳朵里，像小猫拿爪子上的软垫挠人，微有些痒。

        可这句话却如平地惊雷般，让宋识心尖一跳。

        车……车夫？

        昨晚那番诡异的场景还在盘踞在他心头，恐惧如同，铺天盖地的红如同鲜血，闷的人几乎窒息。

        然而门口的人却安然无恙，甚至表情激动。

        “尊长，终于找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你们，原来在这！”

        宋识不动声色的将书塞回胸口，重新打量起门口的人。

        确实是车夫。他那双眼睛由于常年的漂泊缠了很多的皱纹，第一眼看上去老实朴素，很难让人认错，可莫名的，宋识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阴狠。

        感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车夫憨厚的笑。

        “尊长，还有吃的吗？我饿了一晚上了。”他摸摸肚皮，腆着脸笑笑。

        那妇人经历了方才一波哭闹，感觉找到了救世主，对这车夫也格外热情，“哎呦，快进来快进来，难得有人在外漂了一晚上都没出事呢。吓坏了吧？快吃点馒头。”

        车夫憨厚笑了两下，丝毫不客气，很快狼吞虎咽起来。

        他一举一动，宋识全都看在眼里，可奇怪的是，他在车夫身上没闻到一点血腥味，反看到他衣服袖子上沾了很多泥污，好像在泥地里打过滚。

        宋识端着一杯茶，低头吹了吹，状似不易的问道，“路程紧凑，等你吃好就启程如何？”

        车夫塞馒头的手顿了一下，含糊道“尊长，我昨晚为了找你们一夜没睡，今天要是赶路的话，恐怕走几里就睡着了，这……”

        果然不愿意走，系统是把他们卡这儿了。

        妇人坐在桌子边又跟他们说了几句话，谈到往事既哀怨又悲愤，等到日头要到头顶了，才终于带着农具出去劳作。

        现在，这屋子里就他们三个，一个狼吞虎咽，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紧紧扒着他师尊的袖子，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宋识之前就是个社恐，在陌生人面前宁愿干坐着扣手，也不愿意搭话，现在这副皮囊正好遂了他的心愿，于是也不想多问。

        而许黯就巴巴的趴在他袖子上看他。

        他向来知道他这位师尊不喜欢说话，可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好歹还问了车夫几个事情，早早破了案赶路。

        如今这架势，师尊像是想干瞪眼瞪一下午。

        不过他也不想多嘴，问多了对他有害无益。

        毕竟他师尊体内的蛊还没安稳下来，还需他多受几次伤，让自己多喂几次血才能成功。

        于是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三人硬是坐了一个时辰。

        后来车夫借口太热了出去透气，这份尴尬才终于被打破。

        许黯跪了一晚，很快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宋识一手撑头，青丝披散于白袍上，烨然若神人。

        他头脑很乱。照目前状况看，红衣鬼就是那个骷髅，她的心愿大概率和她口中的“阿轩”有关系，那阿轩又是谁？

        妇人口中提到的女人红杏出墙，可红衣鬼满心痴怨，这是否是一个人？

        还有屠户，如果说旁边那间屋子是屠户家的，那里面的布置是怎么回事？红衣鬼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宋识想的头昏脑涨也想不出什么头绪，眼睛稍微一瞟，就看到睡的香甜的许黯。

        这孩子确实辛苦，跪了一夜都没睡觉，可是……你能不能别枕我的手睡？！

        正在这个时候，系统道:“夜晚即将来临，请宿主出去遛个弯。”

        宋识:“……现在遛弯，你是生怕我死不了是吧？”

        “系统拒绝回答送命题。”

        “……”

        宋识嘴角抽了抽，强忍住不满，把桌子上的许黯摇醒。

        被枕一下午，自己手都快废了。

        无奈于师尊的人设，他只能面不改色的承受小臂上如针扎般的酥麻。

        “跟为师出去转转。”

        很好，高冷师尊不用想理由。

        许黯刚醒，稚嫩的小脸一脸懵，等他朝外面望了一眼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他担忧道:“师尊，这个时候出去不太安全吧。”

        那双手小肉手还未长成小说里骨节分明的样子，揉了揉眼睛，配上那张软糯糯的脸，显得格外可爱。

        宋识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怎么办，好想rua！

        可是他怕许黯成年后把自己的爪子剁了喂狗。

        这么想，他顿时rua心全无，咳了一声，适时释放一些威压，斜眼看许黯道，“为师想做什么需要跟你解释吗？”

        兴许是他这一眼威压太大，只见许黯慌里慌张的跪下，“是弟子逾越了，请师尊责罚。”

        他跪的动作实在太顺滑度，宋识不禁想象原主有多严苛，才能让十多岁的小娃娃眼都不眨直接下跪。

        这权威让他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大手一挥，难得没有念台词，“为师怪你了吗？以后有事说事，不要动不动就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不知道？”

        许黯委委屈屈，眼睛里像蓄了一汪小水池，“可是之前师尊说……”

        他才说了几个字就止住话头，头狠狠的低下来，像是又犯了什么大错。

        宋识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几乎软成了水，心想这还是个孩子，自己怎么能这么凶他！

        于是一边端着人设，一边尽可能轻柔的牵过他的手，“之前的话是之前的，现在的话是现在的，以后除非犯大错，否则不要轻易给人下跪。听到了吗？”

        他宽大的衣袖落在许黯手腕上，上好的布料凉而滑，贴的许黯心头微微一颤。

        许黯抬头，眼眶里水雾未散，还有微微的红。他表情格外认真，“可是师尊，我不跪别人，我只跪你一人。”

        宋识手顿了一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道:“听话。”

        说完，他感觉手下人身体一僵。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上辈子，这句“听话”许黯听了无数次，每次他犯错，宋识都会带着隐忍不发的怒气和无奈，对他说一声“听话。”

        他以前对此很受用，认为这是师尊独给他的偏心，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不过是师尊所需的器皿，是用来安抚他顽疾的血罐子。

        那一刻，所有的敬仰都分崩离析。

        现在又听到这句话，许黯发自本能的厌恶，下意识想躲开。

        然而他耳边很快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哇，rua到了！”

        “……”rua？

        他是什么小猫小狗吗？

        许黯不动声色的逃开宋识的魔爪，道：“师尊，我很听话的，天已经快黑了，我们还出去吗？”

        宋识收手拢袖，方才rua小奶娃的喜悦消散不见，他看向门外，换了一副严肃端庄的模样，“走吧，带你会会鬼怪。”

        夜，黑成一片。

        几乎是他们出门的瞬间，一抹血红色的影子紧随其后。

        他们才踏出门，宋识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系统音，“请宿主在外面待够半个小时。”

        好家伙，半个小时！

        外面这阴森的，待个五分钟都够呛，你让我待半小时？

        说实话，他刚踏出门就不想走了，因为这村子比昨天来的时候还要恐怖。

        除了树上那些血红色的布条，今晚的风还格外的大，吹的他一身白袍猎猎作响，红布条跟疯了一样飞舞。

        更让人奇怪的是，明明有这么大的风，周边却还是起了雾，浓稠厚重的雾，旁边有什么根本看不清楚。

        宋识心中一动，下意识抓紧许黯的手，道：“抓紧了，不要走丢。”

        身边的人乖巧点头。

        周围雾气渐浓，浓的只能看到许黯的一片模糊黑影。

        不知为何，宋识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可他放轻脚步注意身后时，身后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无尽的黑暗，仿佛一团浓墨，吞噬了所有的生命。

        没有明月，没有虫鸟，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他们就在这一片死寂中不知走了多久，系统机械的声音才响起来，“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请返回住处。”

        宋识总算一块大石头落地，他松了一口气，牵着许黯的手，声音都有些哑，“没事了小黯，我们回去吧。”

        话说出来，他突然觉得有些失言。“小黯”这是后期男主给许黯的昵称，人家兄弟俩感情好叫着没啥，自己这样叫说不定会恶心到许黯。

        于是他讪讪道:“咳，方才叫错人了，别闹脾气，跟我走。”

        身边的人还是没动静，甚至一步也不肯挪。

        宋识挠头，现在小孩这么难哄吗？

        身边，浓黑的雾气如同有了形态，在他眼前调戏般的聚拢又消散。

        突然，宋识看着旁边的那团瘦长的浓雾，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在心中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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