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做饭

见赤狐开口，少年像是发现了好玩事物一般惊喜非常，丝毫没有在意它的出言不逊：“哎呀！你能说话！你也是妖精吗？”

        常希此刻已经全然清醒，收敛起情绪，她随意拢了拢睡散的青丝，斜倚在藤椅上，看着那俊朗少年，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少年郎，你刚从妖口逃生，竟是一点都不恐慌啊！”

        少年身形一滞，很快反应过来，冲常希抱拳道：“姑娘有所不知，吾乃仙门玄清派弟子，名唤宗五，虽这次是我初次孤身下山历练，但往常在师门学艺时，也是见识过许多神仙鬼怪的”

        常希捻了一缕青丝，在指尖绕了个圈，假装行家一般“哦”了一声：“原来是玄清派弟子，久仰久仰！”

        宗五像是不好意思的大男孩，“说来让姑娘见笑了，初次历练就闹了个笑话，还未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呢！”

        “噗嗤”一声，常希笑出声来：“你就不担心，我也是吃人的妖怪？”

        “啊？”宗五连连后退，以为自己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在常希不怀好意的微笑下，他下意识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屋里陈设简单，唯有一方神台和一个没有香火的香炉，漏风的窗台边，一根快燃尽的白烛随风摇曳

        一阵冷风突然钻入，宗五像是受了那烛火感染一般，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蠢材，我们常希娘娘风姿绰约，怎么能和妖怪相提并论？”赤狐气呼呼地叉腰，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妖怪。

        不料那宗五眼睛一亮：“常曦？你是那传说中的御日神女常曦？”

        常希手里的蒲扇一顿，眸光忽地黯淡。“不是，我不是你们熟知的常曦。”

        随后，她转而看向门外，山那边浮起红霞，黑与红碰撞，是太阳快出来了。常希站起身，丢下一人一狐，戴上锥帽，束起长袖，拿了把斧子，踏着晨霞，朝外走去。

        “可是那任命书上明明写的就是神女常希呀！”赤狐不明所以，但因为见过常希的神威后依旧对她深信不疑，连忙跟了上去。

        在他们看不到的身后，宗五勾起一丝冷笑，他拍了拍肩头不存在的尘屑，略带嫌弃地扫了眼周围：“这天帝小儿真是冷水烫鸡一毛不拔，堂堂土地神如此寒酸！”

        前方赤狐突然回头，看到的却只是一个懵懂少年，它到底不忍将这凡人丢弃在这孤山老庙，大声喊道：“凡人小子，还不快跟上，想好好活着，跟着我们娘娘准没错！”

        宗五扬起明艳的笑，脆声道：“好嘞！就来！”

        身为一方土地，就有一份使命。常希深谙这个道理。

        当宗五追上她时，看到常希正拿着一把利斧，快准狠地劈开一棵碗口宽的松树，模样十分凶悍。

        “还愣着干嘛，一起干活呀！”宗五低头一看，不到小腿高的赤狐正吃力地拖着一根断枝从他面前路过。听他继续说：“这些都是昨日为了救你损伤的树木，咱们现在必须好好善后。”

        “行！马上就干！”小伙子出乎意料地爽快。

        宗五扎起衣袖裤腿就上阵了，那副吃苦耐劳的利索模样，简直把赤狐都看呆了。甚至怀疑他以前在玄清派时，就是干的洒扫的行当。

        常希不时注意他，少年身姿挺拔，体力旺盛，扛着腰宽的木头面不改色。她不禁伸出大拇指，冲他笑道：“好小伙，真不赖！”

        可到底是她不该给这个凡人留下过度亲切的美好形象，导致这人之后就像是洪水开闸一般，话头完全止不住——

        “常希姑娘，你真的是神仙吗？”

        “你与那御日女神常曦是何关系？”

        “这头顶晒死人的太阳也能听你的话吗？”

        常希实在难忍其聒噪，一刻不到，她心里已经盘算着要将他赶紧送走了。

        那赤狐不愧是常希的忠实门客，一眼便看穿了常希的心思，遂喊住宗五道：“小兄弟，这都辛苦一上午了，想必你也累了，要不先回庙里休息吧！”

        宗五却不肯，憨憨笑道：“不累，不苦，我要与你们同进退！”

        赤狐吃瘪，苦口婆心继续劝：“你到底是凡人之身，也到了食五谷的时候，这样吧，庙后头有间草屋，是以前守庙人住的，里面有些简陋的做饭工具，想必能够解决你的燃眉之急。”

        一连串话说完，赤狐不留痕迹地擦了把额上的汗，正愁宗五不接招之际，常希灵机一动：“也好，辟谷多年，还真是有点想念五谷之味呢！宗五小友，不如你就做顿饭感谢一下我的救命之恩吧！”

        宗五咋舌，话已至此，好像没有理由再拒绝，他背对常希翻了个白眼，转身却一脸乖巧冲她笑道：“好的，仙子想吃什么菜呢？”

        这改口改得真快！常希撇嘴，“随便吧！”她很少尝试人间烟火，此举权当打发他走的最后一顿饭。

        宗五扯着笑往回走，可路边的无名花草却遭了殃，全被当做了泄气桶。

        回到庙里，宗五按赤狐说的，找到庙后的茅草屋，推开年久失修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他皱着眉连连摆手，被呛得咳嗽不断。

        确定常希和赤狐没有跟回来，宗五抬手化出一个手心大的金铃，捻起铃铛上的穗子，轻轻一晃，铃声清脆，一股青烟从金铃里溢出，空中幻化出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模样：“崇吾尊主，所唤何事？”

        恰听到崇吾二字，少年紧皱的眉这才舒展开来。什么鬼宗五，去他大爷的！

        他堂堂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妖神，竟然为了一个小土地屈尊在此！

        说起来，崇吾也是神。

        乱世之下，崇吾受万人祈愿而生，他主死不主生，手上的金铃为幻神铃，能催眠放大人的绝望，诱导其自愿赴死。若是人沉溺于他制造的死亡幻境中，便会滋生出淡青色的死炁，而人一旦受诱身死，这团炁便会连同宿主的魂魄，成为壮大崇吾的最佳养料。

        另，有些身处绝境的人，本身就自带死炁，比如常希和姑获鸟，遇到这类人，崇吾只需稍加引导，他很快便能得偿所愿。

        一直以来，崇吾私以为自己是在帮助那些痛不欲生的人——遇到困难，唯有一死，方得解脱。

        可是人便有消极，哪能一遇到坎就寻死呢？于是乎，崇吾的存在，扰乱了三界秩序，也因此，仙界发布的剿杀令上，他一直是头号人物。

        崇吾厉害，却自大。那日，他被二郎神等人围剿，因太过轻敌，被逼得落难凡间。元气大伤的他，恰巧碰到死炁浓厚的姑获鸟，不得已化身成凡人，以身诱之。

        却没料想，被一个小土地神坏了好事！

        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那小土地印堂发黑，灵台不稳，身上死炁比那姑获鸟还要浓郁，倒不知有何想不开的心事！

        不过，这些不是崇吾需要关心的。他在意的是，一个神的炁，可比其他俗物滋补多了。那土地神常希，如今在他看来便是行走的白面馒头。

        于是，崇吾当机立断，顺势暂且放弃姑获鸟，留在常希身边。思及此，崇吾又将那二郎神等人一顿臭骂！若不是他们害得他重伤，他昨日定能轻松拿下小土地和姑获鸟！哪里需要这般大费周章？

        如今化形凡人蛰伏，崇吾依旧对自己十分自信，论变身术，常希那点道行，绝对看不穿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常希比他想象中难搞却是意料之外的。昨日初次施法，竟然没能动摇得了她！崇吾若有所思地盯着幻神铃，想来还是自己伤得太重了！他又在心里咒骂。

        “尊主，所唤何事？”幻神铃器灵再次问道。

        崇吾眯了眯眼，思索一番，问：“你会做饭吗？”

        器灵微怔，挠挠头：“大人，您忘了，小的生来惧火，只怕有心无力。”

        崇吾怒斥：“要你何用！”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给我弄本菜谱来，速度！”

        那器灵在他的储物间里找来翻去，不多时便找到一本菜谱。崇吾凝眉着手研究。

        翻开第一页，偌大的一行字由不得他不看：“想要抓住夫人的心，就得先抓住她的胃。”

        第二页：“论如何为夫人准备爱心开胃菜。”

        第三页：“酸甜苦辣咸，总有一味夫人爱。”

        ！！！

        崇吾一把将菜谱丢到窗外，痛骂这器灵办事不利，找的这都是啥！

        一看窗外天色，小土地估摸着快要回来了，也没时间再找第二本了，崇吾不得法，只得捡起菜谱，硬着头皮上阵。

        小小的厨房里，崇吾有模有样地挥舞着厨具，他深深觉得，自己为了一口粮食牺牲至此，简直可以用感人至极来形容。本着把她养肥肥，自己才能吃香香的心态，崇吾格局打开了。

        好吧！为那白面馒头送上断头饭，也算我仁至义尽了。崇吾如是想道。

        晌午的太阳，格外晒人，常希和赤狐回到土地庙，隔好远就闻到了饭菜香，破败的庙宇上方飘着袅袅炊烟，为这孤山平添了丝温暖的烟火气。少年瘦长的身影徘徊在门口，不断地向这处张望。

        “娘娘，我听闻那凡间农妇等夫君回家吃饭也是这般呢。”赤狐托着腮帮子，一本正经说道：“别说那宗五长得像姑娘，这举止也像的很啊！”

        “仙子，你们回来了！”少年十分热络地迎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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