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午后的阳光照耀着庭院。

        立于山水湖庭中央的茶室，棕发青年注视着湖中摆尾游动的锦鲤，神色一动。

        “……可惜。”

        感应到植入到生成姬体内的东西消失，羂索感慨了一声。情绪却非常的平和，看样子没有非常在意。

        羂索认为，由他制作出来的造物终究是有极限的。虽然田村是半自由生长、但他还是有动手做调整。

        所以已经是实验失败品的田村，不能让羂索的感情起伏太多。那一点淡淡的惋惜之情也很快消散了。

        “不过还是有点收获的。”羂索对着身后沉默侍奉的女仆说，“那个女孩的确值得我费些功夫。”

        女仆垂着头，没有作答。羂索也不在意。山风吹动林海，把玩着茶杯，羂索露出和煦的微笑。

        “十只兔子已经集齐。”他的语气温柔到诡异，“何不现在就开始呢？请五兔子们来做客吧。”

        下一刻，白色檀纸系成的结落入湖中。

        有几尾鲤鱼靠近，将吸饱了水迅速下沉的檀纸绳结咬碎，分食干净。搅动的水波重归平静。

        羂索与咒胎定下了束缚。他与它缔结临时契约，当它登船、羂索会在合适的时间解除契约。

        而咒胎那方要完成的束缚条件，就是按照计划把事情闹大。他要扰乱视听，达成别的目的……现在，就算把那个女孩抓来，也没办法控制住她。

        要在能够控制住她的时候，再请她来。

        “为了完成准备工作，可不能让太宰君捣乱。”

        羂索向女仆招招手。女仆立刻为他端来了围棋桌，放在羂索的右手边。他捻起一枚白棋，抛了抛。

        人是不能杀的。珍贵的反异能者，以及同等珍贵的大脑，得留着他用于牵制那个麻烦的「老鼠」。

        “所以，就只好委屈太宰君……睡上一觉了。”

        ··

        钻石水晶号航行的第三天。

        轮船上，有五个人失踪了。

        一切，从太宰的失踪开始。

        ··

        让我们从敦发现太宰失踪的十一个小时前说起。

        彼时，晚上八点半。中午的谋杀未遂造成的影响已逐渐淡化。海濑野回到房间修养，理惠在照顾他。

        宾客们用完晚餐、有一部分人还在谈论中午时发生的闹剧。有的宾客回房准备休息，有的准备开始后半夜的娱乐。谁也不知道轮船的最底部发生了什么。

        “让我去对付那个太宰啊……真要命。”

        斯米诺伏特加（smirnoffvodka）抓了抓自己铂金色的头发，灰棕色的眼睛耷拉下来，不停叹气。

        斯米诺是和太宰对上过很多次的倒霉蛋。太宰又像条鱼又像只猫，虽然拳头不怎么样，但身法敏捷，脑筋动得快、还会预判走位，和他打架非常烦人。

        太宰没想到，为了对付他，乌丸莲耶和朗姆竟然被说服、派遣了一名代号成员——而且是老资格的代号成员，从小在黑衣组织长大的，太宰的老熟人。

        原本这个任务不应该由斯米诺来做，随便派个行动组的底层人员应付一下就够了。

        也不知道是那个人（指羂索）还是「老鼠」给首领灌的迷魂汤……斯米诺苦着脸。

        船上不是还有一名代号成员吗？虽然波本是情报组，但那家伙比行动组的他还能打啊。

        他a上去，再被太宰讽刺一遍「过去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斯米诺」吗？

        想着想着，斯米诺感觉眼眶都湿润了。可恶啊太宰这个混蛋，每次一见面就知道骂他。

        “……你想好了吗？”像死去了一般安静的男人抬起头询问斯米诺，兜帽的阴影遮盖了他的眼睛。

        “我去。我去就是了！”斯米诺深呼吸几下，坚强地下定决心，“不就是被那家伙骂吗，我不怕！”

        男人目送低声自己给自己鼓劲的斯米诺离去，回身摸了摸咒胎的表皮，又一次哼起了兔子童谣。

        “……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男人沙哑而阴森地念到童谣的结尾，加上了新的三小段。

        “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高高地抬，深深地埋——别让五兔子再爬出来。”

        涌动的咒力仿佛在呼吸。「胎儿」半睁着双眼，它的姿态无限接近于人，却没有皮肤、只有血肉。

        这个国家的《母体保护法》规定，凡是孕期超过二十二周的孕妇，均不允许堕‖胎。当你得知这个情报，再去看这只咒灵，就会悚然地发现一个事实……

        曾以加茂宪伦的身份，利用体质特殊的女子制作「咒胎九相图」的史上最残忍的诅咒师、羂索。

        他让诞生于实验室的人工异能者带进钻石水晶号的咒胎，其真身为通过民间传说和人类的恐惧、将降生前便死去的胎儿与放弃腹中孩子的母亲们的负面情绪集合、凝聚而成的特级假想咒灵·「鬼赊肉」。

        ··

        八点四十分，轮船第十一层。

        我正在用手机联络田山花袋。考虑到花袋先生患有恐女症，由鹤先生来和他交涉。

        冈田和田村被分别关押在他们原本的房间里，房间四周都由五条君设下封印、形成牢笼，夏油君也放了自己的咒灵在房间里监视他们。

        田村最终的去向只会是精神病医院，但冈田……回想起他犯下的那些罪行，还有血淋淋的受害者名单。我想要为那些女孩子讨回公道。

        “喂？这里是田山……您哪位？”

        手机开了免提。我在一旁听着鹤先生告诉花袋，我们是通过福泽社长拿到他的电话的，想委托他搜集一名诅咒师与其同伙的罪状和证据。

        “我现在已经不是侦探社社员了，我也说过我不会再做黑客工作，包括黑客战。”花袋没精打采地说。

        “联络并想让您处理的是逃脱法网制裁的恶徒，残害了二十多名无辜的年轻女子、使她们家破人亡。”

        仿佛没听见谈话对象的拒绝一般，鹤先生用话家常的平淡口吻说道。电话那头的花袋顿时陷入了沉默。

        “那二十多名年轻女子中，还包括十名未成年少女。”

        鹤先生话音落下，电话对面隐忍的呼吸声也同时消失了。我们等待着，等待花袋的正义感帮他做出选择。

        “——我接下这个委托。材料发送给我。”花袋用出乎意料的冷酷声音说道，“最迟后天我就能出结果。”

        “非常感谢。她们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啊。”像是不知道能说什么，花袋无意义地振动声带。在死者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电脑运作的声音响起。这位电子系的异能者卡壳了半晌，干巴巴地说他要开始工作了，挂断了电话。

        ··

        八点五十五分，轮船第十层。

        “没想到来的是你，斯米诺。”太宰皮笑肉不笑地抓住从地板里冒出来的青年的头发。

        “别抓我的头发！”斯米诺吃痛地说。他是异能者，可以像在水中游泳一样于固体内游走。

        但他要是没有在被太宰碰到前从固体中出来，身体就会在固体中恢复原样，然后被挤爆。

        所以他才不想来面对太宰，稍有不慎就会死掉。不想死的话，斯米诺就只能先从固体中出来、取消异能，但出来后又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太宰。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太宰怜悯地说，“我都要落泪了。你到底是怎么通过考验取得代号的？”

        斯米诺委屈地想，不是我菜，是你太bug。

        本来想在阳台外面用带消//音//器的枪隔着窗帘袭击太宰的，但谁知道过去这么多年，这家伙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还是黑灯瞎火的，仿佛见光死。

        太宰十分敏感，即使睡着也保留着警惕心，洗澡的时候就更不能打扰了。那位先生说太宰必须得活着，也就是说，如果斯米诺冒犯了太宰，他之后就惨了。

        里世界谁不知道太宰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斯米诺尤其熟悉太宰这方面的臭脾气，他可不想被太宰报复。所以他能怎么办？也就只有试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但果然偷袭不成。不仅被抓住了，鞋底还卡在了地板里。斯米诺穿的是运动鞋，他可以把脚从鞋里拔出来，可要他在太宰眼皮子底下行动……他不敢。

        太宰说不定早就知道他会来袭击他……对太宰有心理阴影的斯米诺生无可恋地想。

        比一八一的太宰还高四公分的美国小伙被拽着细软的铂金色头发、不得不弯下腰。

        “你这几年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太宰皱着眉上下扫视他，“伏特加组都是你这样的傻大个吗。”

        “……我和琴酒身边的那个伏特加不一样。”斯米诺没什么力度地反驳，双眼无神地看着太宰三下五除二把他身上的武器全部搜了出来、扔到一边。

        “我还是很惊讶。”确保扔的距离够远、斯米诺拿不到那些武器，太宰说道，“他们这么放心你？你百战百败、令人目眩的记录不够他们认清现实？”

        “别说了、please。给我留个面子。”斯米诺晃了晃垂下的手臂，“我也不理解为什么是我。明明这艘船上还有波本在啊——话说你看到波本了吧。”

        “没错。但波本君似乎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没有接到任务。”太宰勾起嘲讽的笑容，“琴酒的疑心病，还是朗姆终于决定放弃他手下的一员大将了？”

        “我哪知道啊。你别想套话。”一片黑暗中，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微微照亮斯米诺的脸。

        ——不对。

        看到斯米诺平静的双眼，太宰猛然意识到什么。

        隔壁房的与谢野和镜花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而且，以敦的听力，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个房间的动静。

        虽然斯米诺是个笨蛋，但当了太宰这么多次的手下败将，斯米诺却一次都没有死、每一次都逃脱了。

        斯米诺的性格，乍看之下温和又活泼，十分好相处又天然呆，日常到不像代号成员。

        那他为什么会得到被誉为全球第一伏特加、最纯净的烈酒的斯米诺伏特加作为代号？

        “因为这几年的好人生活，变得迟钝、柔软又仁慈了吗，太宰？夺枪后你该解决我，而不是和我聊天。”

        从太宰身旁的墙壁中窜出的血管状触须卷着一支特效麻醉针，狠狠地插进太宰的肩膀，注入药剂。不出几秒，太宰脚步虚浮、无力地松开抓着斯米诺的手。

        斯米诺消沉委屈的表情像是撕裂的面具一样消失，他用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清澈眼神注视着太宰，像是看到过去经常一起打街机的老对手忘了怎么出连招。

        昏过去的太宰没能解答斯米诺的困惑。

        他倒进斯米诺的怀里。斯米诺扶着太宰，站直身体，揉了揉头发，用手背拍拍太宰的脸颊，确定他真的昏过去了，这才把太宰放到地上平躺着。

        发动异能，把鞋底从地板中取出来。斯米诺蹲下，伸出手纠结地对着太宰比划了几下。他们俩身高相差不大，斯米诺只能怂怂地选择了公主抱。

        “太宰，你醒来后别和我计较，我这是无奈之举。”斯米诺说，“你看，我总不能把你扛在肩上吧。”

        让「鬼赊肉」帮忙把地上的武器捎回去，斯米诺嘿咻一声，用举重运动员的姿势抱起昏迷的太宰。

        触须帮忙打开房门。暗沉的红光包裹走廊，在斯米诺踏出房间时避开他、在他脚底空出一个圆圈。

        圆圈随着斯米诺的行走移动，包裹走廊、分割出异空间的红光跟着他，如退潮的海水般缓缓收缩。

        “收工，收工。难得来铃木的轮船一趟，我想好好玩一次。接下来没我的事了，我真的不能玩吗？”

        逐步收缩的领域护着自言自语的斯米诺，确保他安全回到船底。走廊寂静无声，像是谁也没有来过。

        房门轻轻合上。「鬼赊肉」的触须按要求销毁了斯米诺在房里留下的所有痕迹，缩回墙壁里消失了。

        ··

        早上七点半。敦敲响太宰的房门。

        “太宰先生，该吃早饭了。”没有回应，于是少年又敲了两下，呼唤道，“您起床了吗？”

        到现在太宰还没有回应，敦察觉到异常。

        因为太宰很少会无视敦，所以国木田让他去喊太宰起床。敦又用力拍了几下门，还是没反应。

        担忧太宰是不是出了事的敦，立刻喊来这层的套房服务，请对方把门打开。国木田闻声而来。

        “怎么了，敦？”国木田问道。

        “太宰先生一直不回应。就算是赖床，我敲了这么多次门，太宰先生不会什么话都不说的。”

        敦边回答边紧张地盯着房门。

        “已经打开了，客人。”门锁嘀嗒轻响，套房服务推开房门，让到一旁，对敦和国木田鞠了一躬。

        “谢谢你。”敦对他点点头，急匆匆地走进房间，抬高声音呼唤，“太宰先生？你在吗太宰先生？”

        只有静默回答敦的呼唤。

        窗帘遮住日光，套房内有些昏暗。再往里走去，床上空无一人，敦呼吸一滞。

        “卫浴和阳台也没有人。”国木田皱紧眉头，快速地说道，环顾四周，“房间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但不排除是什么人事后清理掉了。”

        “怎么会有人袭击太宰先生并带走他？”敦脸色很不好看，语速也加快了，“这艘船被我们的敌人入侵了？难道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冷静点，敦！”把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而显现的兽瞳一掌拍回去，国木田严肃地说，“去请乱步先生，可能有我们看不出来的线索在。”

        “是，我这就去。”被国木田抓着肩膀晃了两下，冷静下来的敦认真应下，转身跑出门外去找乱步。

        “请您帮忙联系船长和安保队长。”国木田对因为宾客失踪有些惊慌的套房服务说，“可能需要调取轮船监控，再确认安保人员的口供，以防有内奸。”

        “好的，马上！”国木田冷静的声音很好的安抚了套房服务，他拿出内线电话调试，开始呼叫船长。

        ··

        早上八点十分，轮船十一层。

        距离七点半的骚乱过去了四十分钟。我坐在沙发上，揽着难得焦躁不安的雪生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

        “主公。”侦查回来的鹤先生皱眉说道，“太宰先生在昨晚被带走，然后失踪了。监控正常运行，没有被调换，乱步先生判断是影响现实的异能者。”

        “安保队伍里一名成员被替换了。因为在太宰先生的房间里发现大量的咒力残秽，五条先生和夏油先生介入了调查。他们目前在从宾客名单里筛查可疑人员，并尽可能不引起骚动地对轮船进行搜查。”

        “我知道了。”说完后，我看向雪生。他低着头、小手揪住我的袖口，用力到指尖泛白，却一言不发。

        “……他会没事的。”我弯腰兜住雪生的腿弯，把他抱到我腿上。雪生斜坐在我怀中，轻轻嗯了一声。

        【不把太宰现在的情况说出去吗？】阿索菲没有一丝感情地看着用我的精神领域监控的画面。

        昨晚，人工异能者的空间因为要容纳身为无效化异能者的太宰进去，打开了一道缺口。那一瞬间，异能波动和坐标被捕捉，精神领域渗透了进去。

        〖至少不要让阿雪知道。〗我轻拍雪生的脊背，〖那种场景……对一个孩子而言太刺激了。〗

        太宰的无效化，可以消除大部分诅咒和咒灵。

        但准一级以上的咒灵，实力越强、对太宰的异能力的抗性越高。斯米诺又给中了麻醉的太宰注射了抑制生命体征的药剂。生命衰弱导致异能活性降低。

        太宰被放进了「鬼赊肉」的术式……一个小型的羊水袋里。「人间失格」的白光包裹住太宰，浅蓝色的文字光圈环绕着他缓慢旋转。与死苹果事件中，位于涩泽龙彦的异能体化作的红龙内部的太宰一样。

        脂肪般的黄色流体物质上布满细小的“血管”，不断侵蚀「人间失格」保护主人的防线。猩红发黑的胎儿型咒灵张开嘴，将装着太宰的羊水袋吸入腹中。

        ……所以我才说，这对一个喜爱、憧憬着父亲的孩子而言太过刺激了。我闭上眼，睫毛微微颤动。

        ··

        羂索不知道阿索菲的存在。

        太宰的异能力对敌人而言太麻烦、再加上吸引咒灵仇恨的体质，才被一起掠走。

        所以剩下的人该这样分组——

        武装侦探社、不算太宰有五人，portmafia三人，加上鹤先生和我，一共十人。

        不算目前在海外做任务的乙骨君，东京高专登船的九名学生加上我，一共十人。

        元太、光彦、步美、柯南、小哀，加上我家的四个孩子还有我本人，一共十人。

        毛利父女、园子、博士、安室、冲矢、世良、五条和夏油再加上我，一共十人。

        被选为「五兔子」的是樋口一叶、夏油美美子、吉田步美、毛利兰。「鬼赊肉」选择的四名女性，除了性格上没有很大的攻击性，外貌上也十分柔和。

        ……换句话说，她们四个，都和我有相似之处。是因为我才被卷入了。下一个被带走的，会是谁？

        太宰被注射的两针药，都是黑衣组织的特效药。

        黑衣组织对自己人都那么狠，才不会管被注射的人的身体会不会因为过猛的药效受到损伤。太宰不知道可以撑多久，得要尽可能在今天之内救出他才行。

        太宰恐怕知道我用精神领域覆盖了这艘轮船。为了让我能够捕捉、定位那个难缠的空间领域系人工异能者和「鬼赊肉」，才会故意放水，被斯米诺抓走。

        先不提太宰又一次以身涉险。如果没有意外，我自己就能打爆「鬼赊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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