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别看了柯南君。”清脆的童声从柯南身后响起。

        “只是被看一看的话，爸爸他不会多管，但你要是一直盯着爸爸看，他可能就不会再随便你了哦。”

        ——骗你的。雪生恶趣味地想。小时候的爸爸可能会捉弄柯南君，但现在的爸爸一般情况下很宽容。

        “雪生？”柯南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果然是黑发绿眸、双手背在身后，正歪头望着他浅笑的雪生。

        穿着银灰色小马甲的男孩，奇妙又凑巧地在无意间和太宰达成了父子装的效果。手指宽的黑色皮质波洛领结中央，镶着一颗成人拇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

        “呀，好久不见。看你生龙活虎的没什么变化真是让人欣慰。”雪生犹如唱诗般悠扬地说，语调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对吗柯南君？”

        “……啊、嗯，你说的对。谢谢关心。”柯南总觉得雪生话里有话，扯扯嘴角勉强笑着应对。既然竹夫人知道了他其实是工藤新一，她的家人难道也知道了？

        “不用谢。”雪生知道柯南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向听到声音低头看来的小兰与园子露出全方位无死角的闪亮笑容，“姐姐们好久不见～”

        “姐姐们好～”不知何时出现在雪生身后的纯扶着弟弟的肩膀，昂起下巴展现她遗传自父亲的精致容貌。

        ——好哇阿雪，捉弄人也不等我一起？

        ——纯姐你现在玩也可以嘛。恶作剧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姐弟俩精神链接交流片刻。突如其来的寒意从尾椎升起，对上述谈话毫不知情的柯南不禁冷颤了一下。

        “好久不见呀。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小兰惊喜地弯下腰，握住甜蜜微笑着的纯和雪生伸出来的小手。

        “就在刚才。”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园子脚边，“妈妈因为某些因素不方便露面。只有我们来打招呼。”

        “鹤先生随侍在妈妈身边。不用担心。”夏歌静静地和柯南对视，钴蓝色的双眸隐约透出金属般的光泽。

        ——姐姐。不要太过分。

        ——姐姐，「书」说柯南君是挺受宠的世界之子，还是注意一点吧。

        ——大姐办事你们还不放心？真是的就讲我一个，阿雪在我们家果然地位超然。

        ——纯姐继承了六眼，我们担心两大抑止力被惊动后会针对你……而且，难道纯姐不宠我嘛？

        纯面不改色地薅了好几下弟弟的头发，直到把卷翘的黑发弄得更乱才放开雪生，让他去修复发型。

        顶着雪生幽怨的目光，纯抑扬顿挫地对柯南说：“一起去找步美姐姐他们玩吧，柯南哥～哥～？”

        不似人间之物的苍天之瞳注视着柯南，纯净的色泽让人心生恍惚，又产生仿佛被看穿灵魂的战栗。

        “好啊。那兰姐姐、园子姐姐，我带弟弟妹妹们去找步美他们玩啦。”背对着小兰和园子，柯南严肃地抿抿嘴，随后毫无破绽地笑起来，和他们一起离开。

        “感情真好啊。”小兰注视着五个孩子的背影，对园子说，完全没有发觉不远处，观察他们许久的太宰。

        ··

        “……不去打个招呼吗。”三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国木田打破沉默，“那是你的孩子吧。”

        呜哇国木田先生问出来了……敦在内心小声惊叹。

        方才带着敦来到独自一人的太宰身边的国木田，面对微笑着不回答他到底在看什么的搭档，国木田索性自己去看太宰的视线前方到底有什么。

        看到柯南后，国木田还有些疑惑，但在雪生和其他三个孩子出现后，他便沉默下来，看着孩子们与柯南一起跑开、只留下毛利兰与铃木园子。

        “不了。”太宰平静地移开视线。他刚刚和雪生隔着人群遥遥对视了一眼，心底那一丝焦躁缓缓平复。

        父子见面这件事实际发生后……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啊……接下来是实际操作吗……太宰神游起来。

        显然，太宰并不知道应该怎么照顾小孩子。而且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子。

        唯一靠谱的模板是织田作，但织田作这个黄金单身汉也不是擅长照顾孩子的类型，他家的十个小鬼们全部出自贫民窟，独立又省心。

        虽然织田作现在成为了合格的父亲，但那是时间堆砌出来的经验。织田作家的孩子也没有像雪生他们那样小的，所以没法作为参考。

        ……你问太宰的原生家庭？

        那个男人若是一位称职的好父亲，也养不出他这样阴沉无趣到令人哑然的性格。

        太宰一边在敦无语又无奈的注视下嬉皮笑脸地逗国木田玩，一边走神走到仿佛精神割裂成了两半。不过他也习惯了这个飘忽的状态。

        说到童年，真是大脑一片空白……不，太宰又在内心否认。不算是全无色彩。只是那回忆太过黯淡，以至于被噩梦层层掩盖了下去。

        太宰的记忆力出奇的好，或许有实验改造的缘故。实验的副产物那么多、太宰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具体什么情况。但这些都无所谓。

        过去了十几年，太宰仍然记得家里人的音容笑貌，只是都有些模糊了。还有一些事，即使没有实验磨损记忆，太宰也没有特别去记。

        当然，一些大事太宰是记得很清楚的。包括一些奇怪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越想就越像泡沫一样咕嘟咕嘟冒出来。他一时沉入回忆。

        ··

        很久很久以前，还不是「太宰治」的太宰是有单纯过的。尽管生来敏感多思，但他没有夸张到还是幼儿就质疑人类的价值、思考生命与死亡的命题。

        他生于贵族家庭。经常被说成乡下土地主……但这是事实。家里的孩子在三岁时只做一些启蒙，到五岁才开始学习，父亲给予他的孩子玩闹的时间。

        一旦开始学习就不允许偷懒耍滑，父亲每月底会亲自查看成果。总之生活沉闷得很。虽然有压力，但太宰是幺子，没人期待他，起码日子还算普通。

        他的父亲很严厉、鲜少夸赞子女，纠结于贵族仪态的固执十分烦人，但除了对大哥大姐格外严格，对其余子女倒是不多计较。母亲生下太宰后缠绵病榻、无力照拂太多，耳根子又软，不过也算宠爱他。

        大哥作为继承人恪守规矩十分无趣，不过会在年幼的太宰逃课的时候、装作没看见翻窗的他。二哥总爱往外面跑、嫌弃乖僻的太宰，但会带他认为好吃好玩的东西回来，送给因为体弱不能出门的太宰。

        三哥喜欢养花养草，虽然和不能欣赏草木花卉的美好的幺弟没有共同话题，但时不时会来请求聪明的太宰帮助他的课业，也会在太宰被禁足时跑到他房门前坐上好几个小时，给他讲故事、吹笛子解闷。

        “记住了，你是我的孩子，也就是这个家的公子。享受着少爷的待遇，就要掌握好礼仪！抛下老师避课不上，成何体统！”父亲怒火中烧，一掌拍在矮桌上。

        “……是。对不起，父亲。”年仅五岁的孩童一头海藻般的黑发，垂着小脑袋、却又绷直脊背，努力保持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十分困难的正坐，没有摇摇晃晃。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你的老师，还有你自己！学习是为了你的未来！”虽然还在训斥，父亲看着幺子与夫人七、八分相似的容颜，怒气已经缓和了。

        “老爷，修治只有五岁，刚开始学习没多久。年纪小贪玩坐不住很正常。英治这个年纪的时候不是更胡闹么？”姿容绝代、面色苍白显着病态的母亲劝说道。

        “哼。尽跟兄长学不好的。”想到真·皮猴的二儿子，父亲脸色臭了一下，再瞧瞧有些瑟缩的小儿子，闭了闭眼，“……罢了。修治，去禁闭室领罚半日。”

        “父亲，幺儿是初犯，胆子又没有老三大，关上半日会吓坏的。”一直跪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大哥这时开口，“惩罚的话，还是让他在自己房间禁足吧。”

        “文治说得对。老爷，禁闭室对修治而言太可怕了，您也知道，这孩子从小怕黑，若是因为惊吓被魇住就坏了。”母亲从善如流地随着大儿子的话往下说。

        “……”父亲压下眉毛，蹙着眉注视坐姿优雅、但脸色愈发惨白、嘴唇也失去血色的小儿子，想着这孩子毕竟排行最小，松了口，“行吧。那就禁足半日。”

        ——是的。太宰怕黑。这是他们一家都知道的事。

        曾经怕黑的那个小男孩，是何时开始不再怕黑，甚至变得在纯粹且密闭的黑暗环境中才会有安全感呢？

        “你怎么敢的啊老六，竟然翻窗逃课。”三哥坐在木地板上，抓着廊檐下新长出来的杂草的草尖，和一纸门之隔的弟弟说话，“没想到你和二哥当年一样刚。”

        “他有什么不敢的。老六只是平常看着老实，全家只有大哥、我和老五不眼瞎。还有你哥我那不叫刚，老师讲课能把人讲睡着，得亏大哥大姐撑得下去。”

        听见排行第四的弟弟说的话，二哥嗤笑一声，抛抛手里的油纸包，蹲下来拉开一条门缝放进房间里，再合上门：“喏，哥给你带的点心。感恩戴德吧幺儿。”

        大姐被严格限制言行，像个被定好程序的大和抚子人偶。二姐活泼明丽、脾气火爆，但畏惧父亲，只要父亲在家就会表现得像是贵族子女，乖巧优雅。

        她们都是不会反抗父亲的类型，但会察觉到太宰因为晚餐气氛压抑吃不下、晚上偷偷送宵夜给他。

        “幺儿、幺儿。”少女温柔娴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男孩闻声从床铺上爬起来，用手背揉揉眼睛，膝行到门边推开拉门。看到门外跪坐着、肩上披着羽织的大姐，还有站在大姐身后侧身望风的二姐，愣了愣。

        “大姐给你熬了鱼糜粥。别傻了，快吃。”二姐不耐烦地说，“给巡夜的家仆看见就完了。听见没老六？”

        “晚餐时父亲心血来潮带着大哥到我们这桌吃，幺儿吓坏了吧。是不是很饿？放心，不习惯不是你的错，你还小呢，没人会责怪你的。喝了粥乖乖睡吧。”

        大姐用温热柔软的手摸了摸他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月光般无垠的清澈双眸让男孩狼狈地只想避开。他咬紧牙关，忍住由内而外的颤抖，嗫喏着小幅度点头。

        “你这么胆小，三哥担心你晚上做噩梦。把这个香囊放到你枕头下边。里面是安神助眠的草药。”二姐从羽织的内袋里掏出一个紫色的香囊，递给了弟弟。

        “喝完再拿走。我们算好巡夜时间来的。不用急。”摸摸拿起勺子、捧着小碗开始喝粥的幺弟细软蓬松的卷发，大姐从妹妹手里拿过香囊，放到幺弟的腿上。

        ……太宰的家人，就是这样并不算坏人，但也不是完全的好人，却在剔除特殊的旧贵族身份后，也称得上随处可见的一般人类。

        他们有着人性的恶，有着贵族式的薄情冷漠，却也有着人性的善，在规矩森严的贵族家庭中，保留有一部分人类的小小闪光点。

        但在太宰的亲生母亲病逝、继母于太宰七岁那年被父亲娶进门后，这份有点异于正常家庭、不过大致普通的生活，就被摧毁了。

        「对不起」。

        临死前，有很多话在喉中酝酿。然而到最后，不想让太宰背负诅咒的他们咽下一切，留下的话只有这个。

        最年幼、最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宰，成了活到最后的那个孩子。他们直到最后也不知道，老六其实根本不怕诅咒。他是不会被任何人诅咒的无效化的反异能者。

        ··

        但被家人诅咒，要好过彷徨无措。

        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的时候，太宰有自暴自弃地这么想过。或许干脆用什么束缚着他，还能缓解一些他的痛苦。例如说让他浑身发抖的爱。

        即使被缠到厌烦了、恶心了，他也不会想要真的解咒吧。只可惜，他的异能是无效化。

        【——他这么想诶。】躲在宴会厅角落的我听着阿索菲对太宰心理活动的转播，用手指按压眉心。

        “即使他那么想，我也不可能让时光倒流并协助他被诅咒的。”我说道，“先不说抑止力不同意我干涉「太宰治」的形成过程，诅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无论原本有多美好，到最后都会变质成异物。诅咒就是这种东西。”鹤先生倚着墙，双手抱臂，“这个世上最优美纯粹的是爱，最疯狂扭曲的也是爱。”

        “诅咒是无法救他的……”宴会厅的灯光缓缓熄灭，司仪登台致辞。将人群的容貌模糊的黑暗中，我喃喃，“他想成为被选择的那一方。我会成全他。”

        【小面码，你最好加固一下幻术结界。】阿索菲无视了目前的氛围，【不然会被五条悟看破哦。】

        “他们已经进场了吗？”情绪被打断的我心里一突，连忙向幻术结界输出精神力。六眼非常难应付，长女就是六眼的我深知这一点，不再分神东想西想。

        ··

        “五条老师的白毛还是太明显了……”野蔷薇瞪着死鱼眼，小声抱怨，“这不还是被发现了吗。”

        “说什么呢野～蔷～薇～”高大的阴影从身后遮盖了野蔷薇，一波三折的声线让少女浑身一颤，“至少没人缠过来问东问西，这样已经很ok了嘛！”

        “好了悟。正经一点。”夏油无奈地扯着五条的衣领把人拽回来，随后压低声音，“你知道我们现在在被孩子们盯着看吧？至少有点人父的包袱。”

        “诶，那是什么我才不要。”五条用讶异的口吻说道，“包袱这种东西，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哦？”

        “太糟糕了。”真希的上身向后仰去，仿佛要尽力远离什么病菌源，“真能说出这种话啊，悟。”

        “嘛，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听听就行，悟的有些话是千万不能当真的。”熊猫摇摇头。

        “鲑鱼。”棘赞同道，“金枪鱼、木鱼花。”

        “狗卷前辈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啊，伏黑。”悠仁把翻译工作扔给站在最远离人群的地方的同期。

        “问我吗。”惠微微皱着眉，似乎在人多的密闭环境中有点不适，但还是回答了，“是说「五条老师本来就是这种人，不需要太较真他说的每句话」。”

        “五条老师……该说他亲切到在学生面前完全没有架子，还是说他不被学生尊敬呢……”顺平听到后不禁苦笑着说道，老师太随心所欲也让人苦恼。

        菜菜子和美美子却没有参与到同学们的讨论中。她们凑在一起、满脸严肃地看着某个方向嘀嘀咕咕。

        “大芥？”注意到两位同期的状况，棘关切询问。

        “啊、棘。我们没事。”菜菜子回过神立刻安抚，但表情残留着方才的肃穆，里面甚至还有一点怒气。

        “怎么回事？”注意力被引过来，真希也看过去。

        “我们感觉到一股扭曲的能量，是诅咒的波动。但找到源头后才发现，是普通人溢出体外的诅咒。”

        美美子抿着嘴带着点厌恶回答：“看到那边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了吗？胸口都戴着白玫瑰的那对。他们身后不远处，穿着橙黄色裙子的女人是诅咒源。”

        “是「嫉妒」呢。”不需要摘下眼罩就得出了结论，五条咧嘴笑了起来，“哎呀，真是扭曲的「爱」。”

        “那不是海濑野博明先生吗？”身为特级咒术师，夏油可以在昏暗光线下轻松辨识人脸，“他是很有名的心理医生。旁边的是他的未婚妻福田理惠小姐。”

        “夏油老师，你认识他们吗？”悠仁拧眉听着两面宿傩的垃圾话，尽力在脑内过滤出有效的内容，“……宿傩说那个穿橙黄色裙子的女人精神不大正常。”

        “这他也能看出来？”野蔷薇惊异地看向悠仁，却冷不丁和掀开一条缝的宿傩的眼睛对视，恶寒不已。

        “蠢货，当然不是单纯的看面相。你的眼睛不会仔细观察吗？”宿傩在悠仁的左脸上长出嘴巴，开口嘲讽后又说，“那个女人，是「生成姬」啊。”

        在野蔷薇的怒视中，宿傩愉悦道：“有趣、有趣！最后会不会成为恶鬼，化作「般若」呢？”

        “算是熟人。遇到过一些需要请心理医生帮忙鉴定当事人精神与心理状态的案子。现在有时会联络。”

        夏油冷肃地看了眼诡异地笑了几声便缩回悠仁体内的宿傩，沉思道：“至于那位橙黄色裙子的女士，应该是海濑野先生三个月前接诊过的病人。姓田村。”

        “但海濑野先生在第二次接诊后，就拒绝再接诊田村小姐了。他说田村小姐不是他能处理的病人。”夏油仔细回忆，“心理医生一般诊疗轻型的精神与心理障碍……也就是说，田村小姐患有重型精神障碍。”

        “那不就是会产生幻觉和认知错乱的……总之是需要得到精神科医生帮助的病人吗？”菜菜子倒吸一口凉气，“这种人怎么会混进铃木的豪华游轮派对！”

        “我们也不知道田村小姐之后有没有在海濑野先生的医嘱下去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虽然这么说，夏油的眼神却发生了变化，鹰隼般凌厉地注视田村。

        “老师。还有一个男人盯着他们……”对加害者的恶意异常敏感的顺平轻声说，“他在看，福田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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