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恐怖画廊（10）
容予从盥洗室出来后，便看见楚无仍坐在那个位置上，以一成不变的姿势翻阅手中的资料。
这个男人真无趣。
容予难免有些失望。
略定了定神，容予在楚无身边坐下。
他的头发仅吹到了半干，一头润泽的银发带着微微的湿意披散在墨色的睡袍上，显得璀璨似夜空中的盈盈月色。
熟悉的甜腻玫瑰花香再度钻入了楚无的鼻间。
楚无并不把目光分给他，脑海中却尽是青年并未完全拢好的领口处莹白细腻的肌肤，以及精致漂亮的锁骨。
……难怪郎舒齐扛不住诱惑。
楚无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尽可能地少吸入一点令他不安的味道。
却只是枉然。
楚无难得地有些走神。
“楚先生，您和郎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呀，怎么会想要来当模特？”容予试探道。
毕竟，楚无看起来实在不像缺钱的人。
似乎是和他呆的久了，原本瑟缩怯懦的青年渐渐自信起来，能够自如地与他交谈，毫不吝啬地展现自己的美。
但楚无知道，容予全是装的。
楚无稍稍有些涣散的目光登时汇聚成锐利寒芒，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容予立时从他的目光中明白楚无之意。
无关之事，莫要多管。
容予并不放弃，又道：“那，您和郎先生认识多久了？”
楚无依旧不作声。
他作为从天而降的“npc”，在副本中的身份本就不是天衣无缝，容予的脑子太过活络，楚无不想给他这个拆穿自己底细的机会。
哪怕只有一丝也不行。
容予眨了眨眼，坚持不懈道：“楚先生，您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您一定很忙吧，现在都还在看资料。”
他当然不是没有看看楚无究竟在看些什么，但只消他的目光一接触楚无手里的东西，脑海里便会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楚无的身份定不简单。
楚无被他缠得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楚无手中的资料册上，容予的能力处又多了一行小字——
话很多，甚至能让主神觉得他烦。
这算什么能力？
楚无捏着资料边沿的指尖因力道的加大而微微泛白。
很好，就连法则都敢跟他开玩笑了。
楚无强迫自己忽略掉了心底的烦躁不安，合上了手中的资料册，目光落在沙发边的立时摆钟上。
很快就要十点了。
楚无淡淡道：“已经很晚了，你吹干头发我们就睡吧。”
“喂，520，你听见了吗，你们这里的npc邀请我睡觉诶，果然你们这的npc比boss上道得多，不错，不错。”
【你胡说！主……人家明明没有这个意思！是你自己心歪所以看什么都是歪的！】
“主……人家？”容予在心底玩味地重复道。
【楚无对这里显然比你熟，可不就是主人家吗？】
520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音调，企图掩盖自己险些失言的仓皇无措。
容予并未点破他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辞，抿唇接受了这个说法。
今晚还有夜探密室的打算，容予暂时放弃了过多撩拨的想法，依言去吹了头发便上了床。
“晚安，楚先生。”容予拉上床帘，安静地躺好。
惊讶于容予反常的“乖顺”，楚无皱了皱眉，不清楚对方到底有何打算，决定先不动声色地观察一番，再做打算。
“睡吧。”楚无简短道。
楚无关上了灯，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惨白的月光自稍稍剩下一丝缝隙的窗帘间渗进，洒在二人的床上。
房间内陷入死寂。
仅剩鼻间甜腻的玫瑰香气。
以及另一张床上青年逐渐清浅平缓的呼吸。
时间缓缓来到午夜十二点。
本该睡熟的容予忽而睁眼，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犹豫一瞬后，在楚无的床边站定。
根源于血脉的力量缓缓汇聚在了容予额顶。
容予俯下身去，轻轻将前额抵在了楚无的前额上。
温热的呼吸和浓厚的玫瑰香气喷洒在楚无鼻尖，让楚无身上不受控制地生出些许热意，他几乎难以维持装睡的姿势，唯有调用起全身的精神力，才能勉强抵抗身体的本能。
若是此时容予悄悄伸手摸一摸他的身体，就能发现本该昏睡的人，竟全身紧绷高度戒备。
但容予对自己的手段很是自信。
强大的灵魂力量通过相接的前额传递到了楚无身上，直接作用于大脑，目的正是为了让人彻底熟睡。
灵魂力量使用完毕后，容予的脸色稍稍有些发白。
他不知楚无的身份与实力究竟如何，保险起见，容予选择使用了最大效果的能量输出，自身的消耗亦是极大。
但好在楚无的确比之前睡得更熟。
魅魔的五感六识极为敏锐，借着微弱月光的照映，容予能清楚地看见楚无胸廓平缓而有规律的起伏，连呼吸都比先前轻了许多。
容予略略放下心来，轻声走出了房门。
他将动作尽可能地放柔，即便是打开沉重的木门，也几乎不曾发出声音。
可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陷入熟睡的人骤然睁开了眼。
眼中一片清明，根本没有半点困倦之意。
【把该做的工作做完以后，记得……去猎场狩猎。】
【两个小时以后，我会跟你一起。】
【记住，别想耍滑头。】
走廊幽深黑暗，没有一丝亮光，加上安静到连自己的呼吸音都显得太过嘈杂的环境，愈发显得诡异阴森。
两侧墙壁上的油画在黑暗里分明只能显出大概轮廓，容予却觉每一个人的双眼都带着几分邪念，正贪婪而嗜血地凝视着自己，奈何被拘在了画框之中。
思及白天在窗外见到的地狱，容予不由戒备更重一分。
这个画廊实在诡异。
凭借魅魔过人的感知力，容予总算穿过了这一段过于黑暗的走廊。
路过郎舒齐的卧室时，容予却隐约听见里头传来的轻微风声。
……风声？
除非窗子与外界相通，开窗时才会有风声。那门厅里的窗子开时，便不是纯粹的风声。
难道郎舒齐的卧室是通向外界的另一个出口？
容予的脚步在郎舒齐的房门前停滞了一瞬，犹豫过后，到底不愿打草惊蛇，打消了附耳上去细听的想法。
今天还是先解决了密室的事要紧。
又转过两个弯后，容予终于到了收藏室的门前。
收藏室的门上有锁，但郎舒齐从不锁它，至少这几天是这样的。
幸亏郎舒齐没有上锁，否则今夜的计划又要横生枝节。
容予悄无声息地进了收藏室。
周遭的陈设与他查探时并无区别，今夜时间宝贵，他须得再催眠术作用失效前回到床上，故他也不在其余地方浪费时间，径直来到了那幅暗藏猫腻的画前。
容予并不迟疑，双手搭在画框上试探了一下。
果然是松动的。
画框取下后，露出墙上一个黑洞洞的通道。
通道很是狭窄，完全不像为人所准备，即便容予骨节纤细，恐怕也只能勉强匍匐前进。
容予的眉头皱了一下。
思忖片刻，容予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踩着用来取放高处藏品的脚凳，容予攀上了洞口，猫着腰钻了进去。
通道内比外面还要黑暗，且比容予想象中的更加漫长。
好在容予心中并无多少惧意。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到了尽头。
这里已是画廊极深处，外头的光一丝都透不进来，即便容予感官敏锐，也觉自己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犹豫了一瞬，容予指尖一点，稍稍亮起了一束光线，目光随光线照亮之处看去。
这一看，容予瞳孔蓦然一缩——
撞入容予眼帘的，是满墙的油画。
画上的人动作神态不一而足，有静坐沉思者，有柔和微笑者，有执笔作画者，有恬静安睡者，有……浑身上下没于浴缸者。
然而，不论何种动作，即便是看似情色意味十足的赤身裸体在浴缸里泡澡，甚至露出了餍足的神色的人，笔触都近乎朝圣般虔诚，毫无半点意欲侵犯的痕迹。
仿佛是以最卑微而虔诚的姿态，创作一件艺术品。
郎舒齐的绘画技法的确高明，若是放在平时容予甚至可能要为这一墙完全不同的人物画高声喝彩，但容予现在只觉脊背发凉——
墙上挂满了画；
画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他！
画上的有些动作是容予确定自己做过的，而更多的，却是容予都无甚印象的细节，他若要撩拨于人，有千万种神色，容予不敢确定这样的细节，究竟出现于何时。
哪怕魅魔最爱他人疯狂而病态的迷恋，此刻也不由遍体生寒。
主动地勾人情动与暗中受人窥伺至如此地步而不自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背地里有双变态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容予进游戏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游戏的疯狂和诡异——
哪怕是直面窗外的厉鬼哭嚎，也不曾让容予生出这般不妙的感觉。
游戏比他想象的，可能还要强大一分。
但随即，容予便平静了下来。
看来，要认真通关了呢。
容予的目光移向了另一侧的墙壁。
同样是满墙的油画，只是与刚才那面墙的恬静温和不同，这面墙上的油画，显得既血腥又旖旎，充斥着性和欲的痕迹，以及凌虐的意味。
画上的主角依旧是他。
尽管画上的人是他，容予却认真地一幅幅仔细看了起来。
在第一幅油画上，他被一双有力的手死死扼住了喉管，面色泛起了隐隐的青紫，脖颈上更是留下一圈扎眼的淤痕，那双手是那样用力，以至于青筋完全爆起，似乎不留一丝余力。
容予自信对外物的细节记忆力极强，一时间却难以分辨，这双手究竟属于画家先生自己……
还是属于楚无。
在第二幅油画上，他的双手双脚都戴上了沉重的镣铐，被禁锢在一张大床上，不着寸缕，眉眼间、脖颈间、胸前、腰腹和腿弯，尽是狰狞可怖的痕迹。他也不知被束缚了多久，手腕和脚踝上娇嫩的皮肤都已磨得出血，愈发显出一种瑰丽。
在第三幅油画上，他的双腿被折起、打开，腰被温柔地揽住，头却被人凶狠地按进了水中，原本柔顺的银发因他的挣扎和扑腾散乱不堪，在水面上胡乱浮起。他无法呼吸，更无力反抗，本就柔软的腰身艰难地颤抖着，仿佛已认命地没了指望。
第四幅、第五幅、第六幅……
容予将画作一一看过，面上渐渐浮现起一丝笑意。
“520，你们这里的boss想象力倒挺丰富的，我还真想一个个试一遍呢。”
520却没有回答。
身为主神的部分意识，他能察觉到主神和boss的部分举动，若非他怕诡计多端的容予早做防备，简直要拍手叫好。
容予嗤笑一声，将目光投向了最后一面墙壁。
这面墙被改造成了柜子，每一格里都有一个玻璃罐。
少部分是浸泡着眼珠、手掌、脚掌或心脏的福尔马林，而更多的，则是空的。
所有被浸泡着的器官，形状都异常精致完美。
容予立刻就明白过来，那些空着的，只怕都是……
为他准备的。
他赤色的双眸、修长纤细的五指、漂亮白皙的脚踝，于画家而言都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这个认知让容予兴奋了起来。
将密室看过一圈，容予又自通道内艰难地钻出。
就在容予将盖住洞口的油画放回、准备离开之时，门外忽而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容予一惊，正要屏气凝神，就听见“咔”的一声。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容予的大脑飞快运转，极力思考着解决的办法。
然他的意识和灵魂却在这时候忽然疲惫了起来。
收藏室内，松节油的气息愈发浓烈，夹杂着隐约的血腥味，几乎要领容予昏了头。
而容予也确实忽然失去了意识。
在他昏迷的前一瞬，听见了屋外响起的另一道脚步声。
以及男人冰冷的嗓音。
“做你想做的一切。”
“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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