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这一觉，着实睡得沉。

        甄宓醒来时，就见卞夫人和薛苍围在跟前。她起身，看着二人疑惑道：“夫人，薛大人，你们这是”

        卞夫人见她神色如常，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关切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尚尚安。”

        “夫人，今天是初六了。”薛苍说道：“你昏睡了三日。”

        什么？

        甄宓心下骇然，她浑然不觉自己睡了这么久，只是觉得头有些发晕而已。

        卞夫人和薛苍对视一眼，似是松了一口气。

        “去请大夫来，”薛苍吩咐着，看着云竹使了一个眼色。

        不出一会儿，大夫就来了。隔着纱帘，她伸出手臂。

        只觉得一块丝绢盖住了手腕处，一双苍老有劲的手，按住了手腕处的脉搏。

        “幸而，已无大碍了。”他摸着胡子，说道。

        甄宓听着大夫的说话声，不知怎么觉得有些耳熟，好似哪见过他一般，只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夫人可觉得哪里不好？”他忽而问她。

        “尚好，只是头有些晕。”她下意识地回答，好似对这声音充满抵触，并不愿与他多交谈。

        “夫人昏睡数日，又水米不进，觉得乏也是寻常，如今既然已醒，好生将养就是了。”

        入暮时分，云竹打起帘子，递了药来。

        屋子里添了两盆炭火，哪怕北风呼啸，寒意也侵袭不到半分。

        甄宓伸手接了，忽而听到外面有人叫骂，言辞污秽难以入耳。她缓缓喝着，仔细分辨，那不是钟嬷嬷又是谁呢。

        她如今蓬头垢面，被两个军士压着往刑房而去，骂了一路连嗓子都哑了，却还不肯停下来。

        “娼妇！你家郎君还在打仗，你就急着爬曹家的床！大家之女，门楣尽丧，辱没甄袁两家百年声望，你有和颜面苟活于世！甄氏自甘下贱，合该以死谢罪，我诅咒你永世不得善终！”

        “把他的嘴堵上！”

        军士从旁身上扯了一块脏布，堵住了她的嘴巴。

        钟嬷嬷似有不甘，只能发出呜呜声。

        门窗关着，甄宓看不见外头的人什么模样，也无心起身去一探究竟。

        她将空了的药碗递过去，面无表情地淡淡问道：“外头是谁，听着倒与钟嬷嬷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云竹却说：“是或不是，与咱们无关。依奴婢看，她就是活该。”

        “这话从何而起。”

        云竹蹙眉咬唇，一副颇有深怨的模样，并不愿照实说，只是嘟囔着：“没什么，从前仗着是刘夫人的陪嫁，在这府里只手遮天，如今兵败如山倒，分明已是丧家之犬，还做着翻身美梦，还说那难听的话。如今看她自取其辱，奴婢只觉得痛快。”

        说着，她解开香炉的盖子，将香炉的灰倒出来，又换上新的熏香。

        甄宓看着她，重新审视云竹一番，浅浅一笑，说：“是么。”

        云竹长进了，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没什么不好。

        “那个送药的侍女，如何了？”她随口问道。

        云竹一顿，只说：“卞夫人，只是吩咐人将她带出去了。”

        “死了吗？”

        “那女子咬舌自尽的，”云竹说道：“卞夫人赏了她的家人一些银钱，并没有什么说的。”

        “是么。”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她知道的，甄宓也想得到大概。

        这三日发生了许多事，甚至，也许死了很多人。她正想着，就听得门扉吱呀一声。

        曹丕神色疲惫地往内室走来，在她的榻旁坐下，关切道：“觉得如何？”

        “今日又躺了一日，好多了。”甄宓见他不大高兴的模样，知道他不愿在自己跟前隐藏心事，便问道：“看你愁眉苦脸，是为了我的事吗？”

        曹丕闻言抬头看了云竹一眼，吓得云竹忙低下头。

        甄宓见状，自然明白，便说：“她不肯说，我就只能问你了。”

        “别多想。”曹丕这才再次看向她，伸手抚上她略白的脸颊，心疼直白地写在脸上，蹙眉自责不已，说：“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

        “横竖没什么大事了，”甄宓覆上那只手，轻柔之声安抚着一颗暴躁的心，说道：“眼看着就要成亲，死人多晦气。”

        “我知道。”万事，都没有她要紧。那日他气急，若不是卞夫人拦着，他恐怕要将着袁府翻过来。

        “那日丞相打你，如今可觉得好些了？”她含笑问他，他能下地走动，多半没什么大事。

        “只是皮肉伤，没打到筋骨，且那些军士打我，也不敢下黑手，自然无事。”他勾唇一笑，总算纾解了眉头，说道：“倒是你，身上还觉得疼吗？”

        甄宓闻言脸一红，拍开他的手，翻身背对着他，说：“你胡说什么。”

        曹丕见她忽而的躲避，一时未及反应过来，想明白时才觉自己说了蠢话。他这话，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暧昧，何况侍女还在一旁，难怪她会不高兴。

        他轻咳一声，看了一眼云竹，吩咐道：“你下去吧。”

        没别的人，甄宓这才转过身来，说道：“公子撩拨旁人，也是这样口无遮拦吗，妾不知该如何回话。”

        曹丕浅笑，将她拉入怀中，说：“我撩拨谁人，夫人又在套我的话。”好在，她平安无事，否则，他就要踏平这袁府给她陪葬去。置于，她为什么要喝那碗汤药，他也不想追究了。

        她有她的顾虑，他亦明白。

        他可以等，等她有一日心甘情愿地为他诞育子嗣。

        “我只要你平安，平安就好。”他喃喃着，别无所求了。

        “子桓抱歉。”

        “没事，”他说道：“阿宓，我很高兴。”他原本不在乎什么清白之身，可他的阿宓竟还是处子之身。曾几何时，他也有所顾虑，担心她心里放不下袁熙。毕竟这世间女子，总会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所有牵挂。

        而如今，他再没什么顾虑的，阿宓的身和心都是他一个人的。

        若说她曾经心仪过什么人，那他只会引着她忘记，直到她的心里全都只有曹子桓一人。

        “父亲不会为难邺城的百姓，”他缓缓说道：“是借着我们的喜事，大赦邺城。除了袁家重罪者不赦，其余世族都已改投曹家，均已豁免死罪，并在冀州的产业一律不予罚没，继续营生。”

        “所以，袁家人深恨于我，不想让我进你家的门。”

        曹丕微叹，知道她聪慧，安慰道：“我到底还是个男人，且是我迫的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只管找我就是，与你无关。倘若将来有谁多嘴说你半个字不好，决计不轻饶。”

        “人言可畏，清者自清。”甄宓倚着温暖的怀抱，不疑他想，说道：“何苦计较这些，我早已不在乎了。”

        “可我在乎，我听不得旁人说你不好。”

        甄宓听他如此说，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情愫，觉得无处落定的凡心似有了归处，忽而一往而深。

        “子桓。”她唤他，原先无光的眼里，有了些许光亮，她伸出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憋了半天的话，最终只是笑道：“若你早生几年就好了。”

        早生几年，他哥哥定会听从她的心意，将她嫁给曹家公子，三媒六聘，十里红妆，两家都会觉得这是天定良缘。等过几年，就会生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凑个好字，自此他在阵前杀敌卫国，她就在后宅相夫教子，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

        可惜，这世上天随人愿的，终究是凤毛麟角的。

        曹丕闻言，恰好见她抬起头朝自己看来，一双眼睛似承载着星河，里面印着他的容颜。

        他的耳根忽而就红了，伸手捏住她的下颚，不作迟疑地闭目吻了上去。

        他可不是无欲无求的人。

        美人灯下，这诱惑比起那日的催情香，更胜百倍。

        若不是顾及着她大病初愈，他自己也才受过刑，今夜就不是一个吻就能过去的。

        曹丕舍不得放开他，却也只能克制着自己。

        他私会未婚妻子已是坏了规矩，若是叫他父亲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顿训斥。天长地久，他还有那样多的时日可以陪伴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复己守礼。

        “你该晚生几年，如此，我晋中郎将那日就去你家提亲。我先将甄府围起来，就这么逼婚，你哥哥不答应也不行。”

        他这性子，就是这样霸道，想做的事，必得万无一失才放心。

        甄宓推了推他，辩驳道：“我哥哥们也不是好惹的。你若真的如此，日后大小舅子，还怎么相处。到时候就算我愿意，我哥哥们不同意，你也娶不到我，即便他们答应了，也非得教训你一顿才罢。”

        “大舅子早就审过我了，至于小舅子，打我我也受着。”他含笑说道：“谁叫我拐走了他们的小妹妹，怎么对我我也高兴，只要他们肯把你许给我。”

        她噗嗤一笑，伸出手捏着他的脸颊，娇嗔道：“厚颜无耻”

        “夫人饶命”

        里头打情骂俏，薛苍站在外面看了一眼云竹，问：“你看，此时我进去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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