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班师大军气势威武，家臣垂拱立在城门两侧，女眷以刘夫人为首，在正门处相迎。

        “妾恭祝夫君大胜而归，”刘夫人自是欣喜的，眼见夫君归来，满眼企盼几乎落下泪来。

        袁尚跟着上前抬袖相迎，喜道：“儿臣恭祝父亲归来，多日不见，甚是记挂。”

        “好孩子。”袁绍素来偏疼幼子，眼见他成长，满眼尽是慈爱，问道：“城中一切可好？”

        “有父亲神威在，无人敢作乱，城中太平。”袁尚双眼透着光亮，今日又悉心穿戴过，肤白皓齿，翩翩浊世，自然与五大三粗的袁谭天壤之别，袁绍见之亦是大喜。

        “好啊，为父知道你孝心，这些日子全赖你母子坐镇邺城，才能叫三军无后顾之后，此战大捷，也该记你一功。”袁绍朗声大笑，十分合意。

        刘夫人嘴角浮出笑意，自然是对公子尚谈吐得体颇为欣慰。她自然也看到袁谭微变的脸色，心中越发得意。

        “儿媳有一桩喜事，还要抢个头功，若父亲听了高兴，也赏儿媳一功可好？”

        袁绍越发高兴，看着文氏笑道：“你说说，有何大喜事？”

        “家中又要添一位弟弟了，”她笑道：“庶母杨姬有了身孕，可算得上赶着大福而来，儿媳先恭喜父亲了。”

        袁绍听了一愣，脑海里思索了一边杨姬两个字，似才想起这个人一般，问道：“果真有此事？”

        “正是，昨日大夫来请平安脉，杨姬说身上不好，便顺道一块儿瞧了，大夫说是喜。”

        甄宓听着文氏言笑晏晏，不自觉觑了一眼刘氏，只见她一言不发，直直盯着文氏，不见喜怒。方才还春风得意的模样，如今敛了喜色，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

        “这也算的上是天赐喜事，若君该记一功。”袁绍一时高兴，也赞不绝口。

        甄宓并不想抢谁的风头，先前大将军已是欣喜不已，说得再多也是锦上添花，她便只是规规矩矩地说了几句恭贺的话。

        袁绍只知刘氏十分喜爱甄宓，今日见她安静敛容的模样，也只是客气地说了几句。

        两个儿媳，一个动如脱兔，一个静如处子，本就大相径庭。若论德容恭貌，甄宓自是更胜一筹，可论喜好，文若君是他自幼看着长大的，说待她如女儿也不过为。

        远近亲疏，甄宓自是隔了一层。

        “显奕此番苦战，军医说已无大碍，等时局稳了，我将他调回冀州，也叫你们夫妻二人团聚。”不咸不淡的几句话，既是抚慰，也是打发。

        甄宓听得明白，只是垂眸敛容朝他一拜，便安静地退到了刘夫人身后。

        这些世族的女儿，都太爱端着些。

        袁绍蹙眉看了她一会儿，便领着大军进了城。

        刘夫人见丈夫对甄宓有些疏离淡漠，心中有些不大高兴，又因文氏惹恼了她，不免说话不大客气，说：“你平素善言辞，今日怎的哑巴了？”

        “母亲息怒，儿媳没见过这阵仗，心里也有些畏惧。”

        也不怪他，文若君是在袁家军营里长大的，甄宓是养尊处优的世族女儿，或者在女眷中众人更看重甄宓些，但在袁绍眼里，自是文氏更得人心的。

        “瞧她得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遇喜了。这内帷之事，也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可见是无人管教的缘故。”

        “母亲当下不如想想对策，杨姬还在禁足，该请个大夫来瞧瞧。若父亲问起，母亲也有台阶下。”甄宓陪她一路走着，说道：“难道要让大嫂拿着什么，反倒难看。”

        刘夫人听了脚下一顿，停下来看着甄宓，这才想起什么，吩咐道：“去解了杨姬禁足，送些补品去，再请城中最好的大夫来瞧。”

        嬷嬷听了，便领了人匆匆而去。

        “那几个接生婆子，说了这些话必定也能传进将军耳中，夫人不如趁早发落了，打发他们去庄子上，又或者寻个不是撵出去，总好过人头落地。”

        “你虑的很是，”刘氏听了，甚觉有理，想起家中养的这些乳母婆子，心中虽然不舍，暂且也要打发出去的。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甄宓又道：“等过几年，母亲再将她们请回来，也是一样的。姬妾不安分，母亲再发落不迟。”

        刘氏原以为她是个绣花枕头没心眼，只懂得孝顺讨人欢心的女子，不想竟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要紧关头还挺能沉住气。

        她心中不免重新审视她一番，不吝夸赞道：“你果然不叫我失望。”

        “儿媳愧不敢当，只求母亲息怒。”

        “好孩子，咱们都是一样的命数，日后就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了。”

        孙嬷嬷已先打发人去解了杨姬禁足，又派了不少人来送了滋补等物。杨姬几经挣扎，又不曾好生休息，憔悴苍白之态我见犹怜，身上的衣裳也发白发旧，看得人揪心不已。

        “杨姬，更衣罢。”新来的侍女捧了衣裳过来，却见她浑浑噩噩惊叫着躲开。

        这些侍女自是知道她今时不同往日，也不敢上前，唯恐伤了人平白丢了自己的性命。

        “你们都是都是刘氏派来的？刘氏毒妇，定是要你们来害我们母子。”她说着眼泪簌簌往下掉去，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瑟瑟发抖吼道：“我不穿，我要等大将军回来。”

        吴念不愿管这些闲事，若非姨母打发她来看杨姬，进了院子她都嫌脏。

        “你不过虚长我两岁，为了荣华富贵也肯委身给大将军，这会子疯疯癫癫给谁看？”吴念端坐着，一双眼睛毫不掩饰满眼的鄙夷，高高在上的姿态，道：“你既然有贵人相助，如今又怕什么，横竖文夫人能周全你。”

        杨氏听了，果然神色变得些许清明，她半信半疑地看着周遭这些陌生的侍女，又看着不少稀罕的补品摆在桌上，似是半信半疑，问道：“大将军果真回来了？”

        “这会子大军去了校场，晚些时候，姨母还要给将军接风洗尘大摆家宴。你可想仔细了，是要衣衫褴褛地去见大将军，还是体面些去道贺。”

        杨氏沉默了一会儿，突兀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过后又笑得渐渐大声，那笑意有些癫狂，还带着些劫后重生的得意，仿佛勾践卧薪尝胆终是熬出头，张开手臂仰头道：“杨家祖宗庇佑，我定会好生活着，替家中人体面地活着。”

        侍女们见她如此，只觉这笑意叫人不寒而栗。

        吴念却如同看戏般，好笑地看着杨氏，道：“你赌赢了，下次可没这样好的运气。”她见杨氏还是一副懵懂不解的模样，便说：“审配大人，不知从哪里寻了两个绝色美人，欲送往将军身边。你且好好养胎，但愿是个儿子，将来看在同是袁家子侄的份上，也有个着落。”

        杨氏没来由觉得一阵嘲讽，嗤笑道：“美人不都是昨日黄花枝头。”

        “既要苟且偷生，怎好痴心妄想要体面。”吴念见她得意，不忘泼一盆冷水，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笑意，说道：“新入府的吕姬貌若西施，定能替你好生照拂大将军。”

        杨氏坐在榻前，不多时颗颗泪珠滚落，悲喜难辨。

        开春时，邺城的风吹起杏花微雨，草长莺飞，府中美人们的轻薄春衫似凤蝶蝉翼，穿梭在林间。微兰和云竹结伴而行，将新裁剪的春衫送回院子里去。

        刘夫人将杨姬的住处挪到了慈心斋，依山傍水，到了炎夏是府里最凉快的地方，只是临近后宅屋，总有进进出出的人，脚步声不断。

        寻常侍女经过时，总会指着那水榭窃窃私语。

        今日晌午后，刘夫人身边嬷嬷，又来送些新衣滋补等物，少不得人艳羡嫉妒。

        云竹和微兰自然瞧得分明，见那半掩的窗厩下，杨氏一袭白衣坐在窗下，绣着一块小兜。

        “我听说，杨姬自怀了身子，性子也收敛了许多。”微兰探过头去看了一眼，见一个熟悉的影子绕到了窗下。她仔细看去，原是新获宠的吕夫人，这会子又不知来寻什么事故，“倒是吕姬，总爱和她过不去。”

        “姐姐不知道，”府中的侍女说道：“杨姬妾这一胎几次三番见红，她身边的侍女便总去大将军跟前求恩典，好几次都是当着吕姬的面把人请走的。天长日久，难保吕姬不嫉恨她。”

        “现如今，杨姬的胎是稳了罢。”云竹问道。

        “虽大夫不说什么，总归不大好，如今大将军不管后院琐碎事，只让刘夫人照拂着。”侍女见吕夫人带着狗来，特意在她门口逗留，压低声音道：“难保能顺遂产子。”

        “这也是他们的业障，”微兰叹气，只拉着云竹匆匆离去，说：“少沾惹这些是非。”

        甄宓穿着襦裙，正歪在榻上看书，见两个侍女端着衣裳来，只是瞥了一眼，笑道：“叫你们取衣裳，跑了这半天不见人影，去哪儿玩了？”

        “夫人赎罪，咱们没往外头去，”微兰将衣裳收好，笑道：“今日天气好，各院都挑着时辰过去，一时人多就等了一会儿。那管事的又客气，说了几句话，这才迟了些时候。”

        甄宓只是笑笑，并不放心上，忽而听得外头隐隐有争吵之声，便叹道：“这又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定是吕姬仗势来欺人。何苦呢，那一位又怀着身子。”

        “刘夫人也不管管，”云竹颇为赞同，蹙眉道：“日日闹得众人不安生。”

        “何苦管她，大将军还在兴头上，一日也离不得。惹恼了她，再往大将军那儿诉苦，刘夫人岂不是自取其辱。”甄宓想起杨姬刚入府的情景，幽幽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夫人，难道不觉得杨姬可怜么”

        “或许罢，可那些失了恩宠的，哪个不可怜。”甄宓垂眸道：“她那样有主意的人，不必旁人操心。”

        “夫人”云竹端坐着，看着她露出些探究的模样。

        “怎么了？”甄宓好笑地看着她，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云竹想了想，说：“只是觉得夫人如今，性子比从前清冷了许多。”

        “你想说，我有些不近人情罢？”

        “奴婢不敢。”云竹忙道，又说：“这一年也见识不少手段，哪个是省油的灯，夫人也变得有夫人的模样了。”

        “是啊，转眼都快一年了。”

        可他，还没回来


　　(https://www.50331.cc/chapter/99908628/5038647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50331.cc　文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50331.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