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甄宓孤身站在庭院之中，人潮散去，独留满园清冷。忽听得内堂高呼礼成，便有几抹鲜亮的身影从正堂内出来，搀扶着新娘往洞房而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她远远望着，想着几年后自己也是这般身着红玄吉服，众星拱月地踏进袁家大门。倘若她进了家门，倒也不必担心文氏，左右她也不在府邸里常住，喜不喜欢她都无甚要紧，并且刘氏待她终究不会刻薄了去。

        这人生就如一眼望到尽头，安于一隅，相夫教子，再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出神间，忽而听得有人惊呼，随即一声器皿落地的声响。

        那人梳着高高的发髻，一身锦绣华衣，举手投足有颇有美人风韵，只是一开口就落得些粗俗来，“没眼色的东西，连我也敢冲撞？！”

        微兰吓得慌忙跪地，拜道：“小人失仪，走得急一时没看到夫人。”

        这人陌生的很，甄宓端详着她，心道袁家并无这号人物，多半是今日的宾客。今日是袁家大喜的日子，倘若为此得罪了旁人，反倒是她的罪过。

        跟着那夫人的侍女，也跟着颇为气愤地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利落，扇得微兰脸颊红肿，一时皆是一怔。

        “贱人，”侍女见她还未回过神，便趾高气扬道：“我们夫人是东吴孙贲之女，丞相二公子之妻，难为我们夫人远道来贺，不说以礼待人还容你毛手毛脚怠慢，待见了刘夫人回明白了，处置你一个小小的婢女，晾谁也不敢替你辩解一句。”

        “小人该死，”微兰战战兢兢，顾不得火辣辣的脸，只求息事宁人。

        “打狗也看主人面，夫人打了打了，骂也骂了，也该消气了罢，”甄宓只觉那一巴掌就如扇在自己脸上一般无光，上前道：“给夫人赔不是了，是小女管教无方，改日必登门赔礼。”

        “赔？”孙舒似是听了一个笑话，她自小锦衣玉食过得堪比王孙公主，哪里会将眼前的小姑娘放在眼里，何况冷眼望去，这姑娘身上素的很，全然不见高门大户的贵气，指不定是哪家小门小户，乘着今日借机想要攀高枝。如此一想，她更加不将甄宓放在眼里，讥笑道：“为个婢子求情，也不似大家养出来的女儿，我祖父可是破虏将军，便是袁大将军也要给三分薄面。在我跟前求情，须得仔细想想，你配不配？”

        “你算什么东西？”

        孙舒听了来人这样一句话，脸上一白，有些恼怒地朝说话的人看去。

        也不知几时，吴念竟寻了过来，望着孙氏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只是含笑道：“区区莽夫之女，依附袁家罢了，现如今袁术已死，孙贲不过败家之犬。袁家礼待的是丞相公子之妻，并非孙家之女，几时轮得到你在这里作威作福充主人的？”

        “你又是何人？”

        “家父吴郡吴通，我叫吴念，不知道吴国太近来可好？”吴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虽然父亲并非名流，可吴郡两个字，足够让她忌惮了。

        “顺安翁主是你的母亲？”

        “还算个明白人，”吴念瞥了一眼甄宓，笑道：“人家的奴婢也比你有体面，她可是无极甄家的嫡女，你身上这件破烂衣裳，咱们还真没放在眼里。”

        两相对峙取其轻，最终还是孙氏败下阵来。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拂袖而去。

        白露将微兰扶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炉灰，道：“没烫着罢？”

        微兰摇头，道：“多谢女公子仗义执言。”

        吴念只是笑而不语，转身时眼角瞥见袁熙的身影，转身离去。

        走了一箭之地，白露好奇问道：“姑娘今日何必帮她说话？”

        吴念勾起嘴角，幽幽道：“我就是想告诉熙表哥，为妻之则可不是貌美如花就够的。”

        而另一侧屋檐下，袁熙蹙眉看着孙氏离去的身影，脸色阴沉。他沉声吩咐身边的侍卫，说道：“去我院子里，让桑榆取个手炉来。”而后等了一会儿，他绕过小径从跨门而入，装作才回府邸的模样，笑道：“阿宓，干站着作甚，风大仔细着凉。”

        她欠身笑道：“原本是要去的，只是失手打翻了炉子，一时耽误了。”

        “不过没要紧的事，”袁熙伸手轻轻带着她回过身，往内院走去，道：“今日虽是我大哥的好日子，也不能叫旁人怠慢你来，文嫂子性子耿直，你勿要和她一般见识。”

        甄宓愣了愣，好似袁熙早知道文氏不喜她，又道：“她是长嫂，我该敬着她才对。”

        袁熙的目光柔和下来，却是暗自为她担忧，比起文氏善主动出击，阿宓却是个安于自保的性子，能容人，也容易吃暗亏，又说：“礼尚往来就罢，不必瞻前顾后。等日后我带你去幽州府邸，便是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一个字。”

        “好，”她笑靥如花，深信不疑。

        袁熙将她带到后宅一处雕花门，这处有婆子守着，门内便是女眷们聚集的地方，他不方便闯入。略站了站，就见不远处有一侍女提着裙摆匆匆而来，她朝二人欠了欠身，将手炉递给袁熙。桑榆偷偷抬眼，只见公子将手炉塞到甄氏手中，耳边听得的话语亦是格外轻柔。

        “下去吧，”袁熙吩咐道。

        桑榆略失神，心中空落落的，却也恭敬地退了出去。

        而不远处的曹丕看着这一幕，眼中落下寒霜。

        薛苍迟疑着开口，道：“也是侍女无礼在先，幸而没闹出什么动静。”

        曹丕沉默一阵，因问：“若是旁人如何？”

        “大约会争个面红耳赤罢，方才虽是侍女无心，也是二夫人走了小径之故，也不能十分怪罪旁人。”她觑着曹丕的神色，又道：“好在甄姑娘大度”

        “大度？”他似是不屑，良善二字于他就是软弱无能，因而冷笑道：“未必人人都懂得适可而止，二嫂子可是得寸进尺之人。”

        宴席已开，孙氏虽然不痛快，却也满含笑意朝刘氏见礼，只不过一时也说不上话。刘氏不过客气寒暄两句，就不愿与她多说，倒是吴念挑眉，笑盈盈地看着孙氏。

        孙氏脸色微变，笑意僵在脸上，想着未出阁时她也是名门闺秀，何时受过这等闲气。

        “夫人的衣裳怎的蒙一层灰？”吴念笑问，倒也引来几人瞩目，“必定是今日风大，夫人一路远道而来，这才弄脏了罗裙。”

        她冷笑道：“多谢姑娘提点，不过是道上的野狗拦了去路，这才被蹭了灰。”

        “是么，倒是那狗的不是了，夫人这般生气，也不知处置了不曾？”

        “不过两只畜生，如何与她一般计较。”

        吴念听她如此说，瞥了一眼张氏，只见云竹正附耳说着什么，过后脸色难看至极。张氏看着孙夫人的眼神，毫无温度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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