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灯火幢幢

送走了张宗阁，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冬日里，就算到傍晚也没有夕阳，天上灰蒙蒙的一片，家家户户零零散散地在院子里挂起了灯。

        兰萧尘踏进尹灾的房间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坐在窗边发呆。

        这屋子里挺冷的，兰萧尘进去的时候觉得与外面的温度没有什么差别，窗户大敞着，夜里起了风，屋内没燃烛火，给人一种阴森的错觉。

        要不是床榻干净整洁，甚至不以为有人居住，毕竟连一点人的温度都没有。

        窗前的人衣襟单薄，头发慵懒的披散在肩上，被冬风拂起，倒有些古诗画中听听君子的样子。

        兰萧尘走过去拍了拍尹灾的肩膀：“臭小子，看啥呢！”

        眼前的人身形微颤，转过身惊慌地看着他，明显是被吓到了，但是又觉得，既然拜了师，那就不能失了礼数，赶紧福礼。

        “师父。”

        兰萧尘摆摆手：“不要有这么多规矩，我最讨厌那些礼仪束缚，不自在。”

        尹灾又拱手：“是，徒儿知道了。”

        兰萧尘赶紧将他的手推下去：“行了行了！又福礼，难不成我像一尊大佛吗？”

        尹灾不懂，他来侯府短短两日，从身边的下人口中听到的，都是兴安侯是如何的冷若冰霜，杀伐果决，惜字如金之类的话。

        怎么接触下来，自收徒到现在，这人一直在调侃他，看着玉树临风的一个人却总是没什么正形，难不成下人说的都是骗他的？

        见尹灾不说话，兰萧尘也不恼，极有耐心接着道：“饿了吧好徒儿，为师带你去吃顿好的！”

        ——

        年关将至，帝京城里说不上来的热闹。

        满城的灯火彻夜不熄，未至新年，就提前有了新年的气氛，人影幢幢，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各种商贩当街高声吆喝，杂耍一个接着一个，令人眼花缭乱。

        这不是尹灾第一次在这街道上走。

        他前几天也会走在街上，不过是白天，不过是带着镣铐被人驱打着强行游街，就是为了让那些有钱人都看看，新进京待卖的“商品”。

        小的时候他从话本里看过，中原的街道与阿日斯兰不同，中原没有成群的牛羊，没有无边的草原与骏马，没有翱翔于天际的苍鹰。

        但是有勾栏瓦舍，有充满香气的炊烟，有成群结队的孩童当街戏耍，有彻夜明亮的楼宇，楼中有说书先生滔滔不绝。

        可当他第一次行走于帝京最繁华的街道上，却感受不到曾经向往的舒适，耳边传来的议论声像无数只弹珠落于冰冷的地面，那噼里啪啦的声响吵得他头痛欲裂。

        人人看他如神仙站在制高点审视尘埃中的蝼蚁一般，眼神冷漠的不像话。

        而今虽是黑夜，夜幕像是遮掩了许多不堪的丑事，剩下的只有夜夜笙歌。

        这种感觉不一样了，他身边站着兰萧尘，高大的身躯将他紧紧地笼罩在一个安全的区域，那些是非伤害不到他。

        正发着呆，眼前闪过一记响指：“臭小子，发什么愣啊！怎么？帝京城是不是比西北有趣？”

        回过神时才发现，兰萧尘已经带他站在一座桥上了，这桥虽没有多长，却足够高，向远处望去，岸边的萤萤烛火，倒映在水里，美的无法宣之于口。

        尹灾点点头，“是，比西北要有趣的多。”

        “为师带你去一个更有趣的地方！”

        尹灾还未从兰萧尘意味不明的坏笑中回过神来，一转眼就被他拉到了桥头的一间三层高的红色木楼前。

        门上的牌匾上用金色的浮雕刻着“仙乐楼”三个大字。

        尹灾有种不详的预感，以前在话本里看过什么“怡红院”、“百花楼”、“群芳阁”这种烟花之地，总觉得和眼前这座“仙乐楼”的装束有些相似。

        但总觉得，他才十八，兰萧尘总不能刚收徒的第一天就带他去逛窑子吧！

        果然，进去了才发现，仙乐楼并不是什么腌臜地方。

        一进门也没有扭着小细腰的姑娘出来迎客。

        反而相迎的是位跑堂的小厮，挥了挥手中的汗巾，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二位客官里面请，咱是坐大堂还是雅间啊？”

        兰萧尘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像一位极有钱的大爷，“雅间！要最好的雅间！”

        落了座，没一会儿的功夫，各式各样的佳肴就摆满了一桌。

        尹灾撇了撇嘴：“原来是带我来吃饭，我还以为…”

        兰萧尘的脸上露出坏笑，拿起杯盏，将壶中的酒倒进去，“还以为什么？以为今夜要抱得美人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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