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宁家那个人还没找到吗”慕如烟听着下面的汇报，眸子里流露几丝烦闷。

        “还没有。”知琴摇头，“宁家里没有一位叫夜色的公子。”

        南宫夜色，前世皇帝唯一的同母弟弟，谁又知道他一直躲在宁家？

        要不是阿姐从皇帝那里听了几句，慕如烟本来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世。

        那个阴狠奸诈的男人，日后会亲手把自己的母族全族人送上断头台，脚踩着亲人鲜血成为朝中唯一的异性亲王——秦王。

        前世慕如烟把玉玺交给他，也是存着报复的心思。

        众所周知秦王与皇帝兄弟情深，皇帝没了，秦王势必不会放过害皇帝的人，玉玺则给秦王增加复仇的筹码。

        上辈子慕如烟提前死了不能看到翟霖和三皇子那群人的结局，这辈子她既然预先知道未来，就不会上辈子发生过一遍的事情再次发生！

        “没关系，继续盯着，他肯定就在宁家。”慕如烟语气果断，似乎非要找到这个人。

        一开始知琴对主子要她找一个从没见面的外男很是好奇。毕竟听说主子之前与宁家交集就那么一次，那主子又是如何认识宁家大少爷以外的人呢？

        但如今她更郁闷的是另一件事。

        “姑娘……”知琴惶恐不安地看向慕如烟，

        “有其他事？”慕如烟睨了她一眼，

        “老爷明日就要回来了。”知琴鼓起好大勇气说道，眼睛里流露焦急。

        其实这个消息前几日就从正院传到各房，除了常年在佛堂清修的戚氏，其他人都动起来准备做新衣裳新首饰迎接慕父。

        偏偏慕如烟没有动作，就显得院子格外冷清。

        “夫人说好明日要坐一桌席面给老爷洗尘，您至少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否则日后其他人不知道怎样取笑您呢。”知琴苦心劝道。

        “别人爱笑就笑。”慕如烟面上满不在乎，“又不会掉块肉。”

        慕如烟是故意不提这件事的。

        若不是世人眼里的孝道不许，她都想把和那个人渣父亲的再次相遇无限延后。

        前世慕如烟十四岁这年，一共发生了两件大事：慕家破败和阿姐的未婚夫出轨。

        这一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慕父损失了很多银子，家里生意失败，差点掉出皇商的行列。

        适逢阿姐被退亲，从那之后，父亲便打起了阿姐的主意。

        一切悲剧都是从这年慕家生意失败开始的。

        这辈子慕如烟要想改变命运，必须掐了源头。

        她如今没有能力杀了慕父，只能将家里生意失败的苗头找到消灭。

        她必须弄清楚慕家生意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当日下半晌，慕如烟就缠着慕如云学账本。

        “你怎么又心思学这个？往日不是最烦这些数字了吗？”慕如云看妹妹主动学习的模样颇为新奇。

        “那我日后总要学习这个嘛……阿姐你快教我。”慕如烟嘟起嘴撒娇。

        从小到大，只要她一撒娇，慕如云就没有不应下的。

        “你可要走心里准备，看账本可枯燥的很，你可不能中途喊辛苦。”慕如云笑了下，随即翻出往年的账本给妹妹手把手教导如何看。

        令人惊讶的是，慕如烟很有天分，几乎看一遍就会，慕如云就干脆拿出上个月的账本给她算，全当给她练手。

        “阿姐知道家里最近哪里花银子最多吗？”慕如烟装作不经意问道。

        慕如云年前就定了亲，她是家里所有姐妹里模样最为出色，比起前面两个嫁给人当填房的姐妹，她的亲事也是家里最让人羡慕的。

        可惜男人人面兽心，轻易被人勾引了去。

        当然，这是未来才发生的事情。

        眼下为了庶女顺利出嫁，嫡母正手把手教导慕如云如何管家。

        公中实际的银钱来往，除了嫡母，慕如云是最熟悉的一个。

        “你银子又不够花了？可是瞧上哪样首饰。”慕如云眉毛上挑，点了下她的额头，“你也大了，银子要省着点花。”

        家里姐妹的月银都是从账房支取，每月只有几几两。家里发下来多是实物，要想弄银子，就得悄悄拿首饰等值钱物件去变卖。

        这事得找口风紧且经常出去采买的下人，慕如云自己就带着妹妹干过，所以不会怪慕如云这么问。

        慕如烟牵了下嘴角算是默认。

        “家里最近没什么花银子的地方，”慕如云摇头。

        府里日用品大都是约好铺子每月送货上门，只要遇到宴会或者什么高兴的事，嫡母才会让下人外出采买其他东西。

        但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最近大哥支出了一笔银子数目颇大……足足有八万两，也不知道使到什么地方。”

        慕如烟握住笔的手滑了一下，脑仁突突地跳：“阿姐没有问嫡母？”

        “母亲哪会同我说这个，”慕如云笑着，不以为意，“反正是在外做生意应酬，父亲心中有数。”

        有他个头！

        若真的有数，最后慕家就不会败落。

        八万两恐怕只是由头。

        慕如烟差点把手里的笔捏断，心中火烧般难受，耳边是阿姐耐心话语：

        “你要是缺银子，我可以先给你，但以后你需得省着花，不然日后怕连赏人的银子都没有，那面子得多难看……”

        几日后，一个傍晚，天边的云霞吞噬掉太阳最后一丝余辉。

        慕父和几个随从下了马车，回到府里，稍晚嫡母便安排府上所有儿女都出来吃饭为父亲洗尘。

        慕如烟当天穿了件粉色绣牡丹的长裙，外面披了件素色纱袍，乌黑长发用白玉簪子挽起，额头几缕碎发遮住了眉毛，显得小脸尖尖。

        她从出来就站在阿姐身后，低着头，肩膀微不可见地颤抖，仿佛很久未见父亲的激动女儿。

        当然，在场几个庶女与她情况大致一般，面上大多惊喜感动，甚至有人当场流泪，表达自己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就连阿姐脸上都挂着动容的微笑。

        也许是因为众人都明晃晃争宠，慕如烟躲在人群后面反而特别显眼。

        “七娘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慕父笑着点了下她的名字，转头，眸子透着深情望向慕夫人，“家里多亏夫人照顾。”

        “哪里，老爷才是辛苦了。”

        夫妻俩一翻亲热问候，诸位庶子庶女如背景板偶尔回答几句。

        慕如烟呆呆地立在那里，手心出汗，牙齿上下都在打颤，眼睛涌上无数血丝。

        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冲上去杀人。

        这个男人是造成自己和阿姐悲惨结局的元凶之一。

        偏偏阿姐以为自己装得开心，给自己递了帕子擦干眼泪，握住她的手走到席位也不放下。

        不过，这个举动确实能安抚住慕如烟躁动的内心。

        深吸一口气，慕如烟神色变幻，桃花眼里思绪流转，再次抬头看向慕父时已经能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慕父今年四十有余，眉毛略粗，嘴唇微厚，眼角有皱纹，一双眼睛流露精明算计。

        他最爱面子，与慕夫人向来琴瑟和谐，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慕夫人给他倒了杯茶：“老爷这次出门这么久，可遇见难事？”

        慕父满脸发愁：“北方闹灾，到处是流民生事，河道来往的船只少了很多，这个月漕运费贵了三成。”

        “陈大人呢？他不管吗？”嫡母抿嘴皱眉，“咱们才给他支了八万两呢。”

        原来用在这里。

        由于慕家是商户，礼法不严，且在场男孩子最大不过十岁，就没有要求男女不同席，所有人都坐在一张大大的八仙桌边上。

        在场众人几乎都在默默低头吃菜，慕如烟则不动声色地听着父亲和嫡母的对话，从中抽丝剥茧，脑袋飞快转动。

        陈大人是当地盐道，掌管河道这块，漕帮一向给面子他，可惜后来被调回京，又不知怎么的被罢了官。

        这件事她是后来听慕家的下人说的，那时她被抓回来做人质，不能外出，在屋子里听得可不就是这些过时八卦。

        “他这是要坐地起价，”慕父把茶盖“啪”地一下拍在桌上，众人筷子皆是一停，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慕夫人面不改色命人重新上茶：“老爷别生气，咱们家的生意还在他手里，好歹先熬过这一关。”

        “等过几日我再去找他，先吊吊他胃口，姓陈的吃人不吐骨头，没个几万两进不了他的眼。”慕父脸色按住脑门一脸头疼，“就是为难老大还在泸州同那群人周旋。”

        他口中的老大是他的长子，是慕夫人所出。

        慕夫人笑了笑，按在丈夫的手上，温声说道：“只要能帮到老爷他就不算辛苦。”

        夫妻又是一场相互捧夸，场面变得十分和谐，基本几个庶女都是陪衬。

        这时，一道稚嫩清脆的声音特别突兀。

        “陈大人，莫不是陈竟高大人？”慕如烟的白皙小脸略带疑惑，玉齿轻咬下唇，一副吞吐的模样。

        慕夫人扭头刮了庶女一眼。

        基本只要她在场，就不允许姨娘庶女之流主动开口。

        倒是慕父面容慈祥地笑了笑：“怎么，七娘也知道他？”

        在几个未出嫁的庶女面前，他向来爱做好人，活像个好父亲，以此让她们出嫁后为他继续谋算利益。

        慕如烟早就看清了，心中不由得冷笑，面上仍装作天真懵懂神色。

        “我之前同先生学琴，同窗便有一位陈姑娘，好像是陈大人的女儿，听说她家里一位长辈去了，不得不回乡祭拜。”慕如烟一手捂住嘴装作惊讶，为了躲避众人目光还往三姐身边靠了下，“陈大人，不是正在丁忧吗？”

        “什么？”慕父震惊，腾地一下起身，顾不得周围茶水掀翻，顶住小女儿的眼睛，脸色绷紧问，“七娘，你确定这事属实吗？”

        慕如烟似乎被唬了一跳，声音带上几分不知所措：“我、我也是听那位陈姑娘说的，因为她说父亲在河道这一块，和漕帮关系交好，我便以为父亲说的是她家。”

        慕如烟面色白如金纸，“因同我感情好，陈姑娘临走前还派人送了我一盒子糕点，我不太喜欢，便分给院子里的丫鬟。”

        慕父看向夫人，慕夫人立刻朝他点头。

        府里进出什么东西她最明白不过。

        半个月前确实有人送了一盒子糕点给慕如烟。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嫡母脸上难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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