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共生·三

“三哥哥怎么又愣住了？你刚刚说‘你们白家’，怎么，三哥哥是想和白家一众人等割席断义吗，你原本可一直甘愿忍受那两个混蛋欺负你，此番落水后转性了……”

        “哈哈哈哈……”任雪辉打哈哈想要把话题岔开，“我这不是病糊涂了脑子有点不太灵光了……哈哈哈哈。”

        白玉京放下衣袖，笑道：“三哥哥又在谦虚，你明明饱读诗书精通文章典籍，是白家第一出众的人才，你要是会病得脑子不灵光了，那白家上下岂不都是毫无用处的痴呆儿。”

        原来这弱柳扶风的白若水还是个喜欢读书的学问人，任雪辉借白若水之口与白玉京闲聊几句家长里短，不知不觉间，将话锋转到养病时新读的市井话本里。那些话本里的□□魔王任雪辉张牙舞爪青面獠牙如饿虎扑食，让任雪辉自己看了都啧啧骂街，忍不住打探起自己在坊间的形象究竟几何，以及，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十年前的自己，到底是因何而亡？

        “嗯……阿玉啊，你之前也算是玄门中人，那你可曾听过任雪辉的名字？”

        白玉京一听“白若水”提到“任雪辉”之名，眼睛眨了一眨，犹豫一刻后方才回答道：“任素任雪辉？哥哥说得可是极乐宗主任雪辉，他可是□□极乐宗的大魔头，三哥哥好端端提他做什么？”

        “无事，只是这几天养病，随手翻了几本市井中的无聊话本，看到有人写了几句当年任雪辉在凤凰台上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的姿态，甚是向往，想要了解一二罢了。”

        白若水连连惊叹：……任大教主您这自卖自夸过分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白玉京摇着面前的缂丝孔雀羽团扇，面目尽数隐没在羽扇中，只留一双横波目露在外面，留给任雪辉无限期待。

        “三哥哥读的是哪家杂谈？又是谁家的印坊这么大胆，竟然还敢拿任雪辉当个话本里的头面人物？”

        “难道他不配？”任雪辉心想难道我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连被编排故事的资格都没有了？还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后辈们风头迭出把自己比下去了？

        “不是不配，是不能。先前我在山间修行的时候也遇到过苦行的修士，听他们讲过一些玄门上的奇闻轶事，哥哥若是愿意听，我倒愿意讲一讲，打发这无聊的光阴，反正白家深宅大院，也不会传扬出去，只是哥哥千万记得以后出门与友人喝酒谈笑，切记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拿任雪辉开玩笑，尤其是在江南一带，无论是京口兰家还是广陵谢氏的属邑，都不要提任雪辉的名字，这是他们两家的大忌讳。”

        任雪辉点头称是。

        京口是他故友兰馨兰小芳的地盘，广陵则是素来看不顺眼的死对头谢璟谢冰玉的老家，想必一个是顾念旧情不愿自己被人说闲话；另一个则是厌烦自己实在不想听到自己的名字。

        白玉京悠悠然，与任雪辉讲起民间传说中蓬莱之战前后玄门百家的世事变迁。

        黄道历一千二百二十二年，中原道门收到昆仑山太虚宫求援，正气盟的各家宗门一共聚集一千英杰，前往西域昆仑山帮助太虚宫清缴叛党，上千弟子中最为出众的一个便是南疆无量宗门下大弟子任雪辉。任雪辉少年得意本来前途无量，却在追缴逆党的过程中与西昆魔教的妖女唐婉儿生出情愫，被妖女所迷惑堕入魔道。

        任雪辉从此由玉树临风的渝州公子，变成一个采阴补阳滥杀无辜的邪魔外道，更在东海蓬莱境中占山为王，建立了一听名字就很不正经的宗门“极乐宗”，以蓬莱境为据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他养父的女儿梦飞卿、任雪辉自幼慕恋的小师妹都不放过，在长沙辛夷坞对其淫辱不成，恼羞成怒杀死师妹夫妇，最终引起公愤。

        无量宗的新宗主梦千秋为报胞妹之仇，呕心沥血研究法门堪破蓬莱境中的结界，带领一群除魔卫道的正义之士彻底铲平已经变成极乐宗总坛的蓬莱境，使蓬莱仙山重归清净。

        “江湖传闻中，最后任雪辉为保护挚爱的妖女唐婉儿，疏于防范，一招不慎才被梦千秋一剑穿心，破掉灵窍，直接灰飞烟灭了。”

        任素心中吐槽：放狗屁的江湖传闻，格老子的我前世明明是修炼的时候练错心法口诀走火入魔丧失神智最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莫名其妙来到了十年后！

        “世间传闻任雪辉死后，妖女唐婉儿见任雪辉被诛杀，心知自己在劫难逃，拿起任雪辉的巨阙剑，自刎殉情了。”

        我滴乖乖，这都是什么事啊。

        常言道慷他人之慨自然大方、刀砍不到自己身上不会觉得痛，直到自己变成了以讹传讹的主角，活在各种话本的荒唐桥段里，任雪辉方知流言可恶。

        可拉倒吧唐婉儿那个女人会为我殉情？老子将来讨个婆娘她不来撬我墙角就算够兄弟仗义能写入史册载歌载舞了。

        白若水：……任大教主，载歌载舞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任雪辉：关你屁事，大人聊天小孩子别插嘴。

        白玉京还告诉“白若水”，传闻中任雪辉随身携带的七件神器，巨阙剑和海月清辉囊下落不明；承影珠据说坠海后被一个路过海上的神仙捡走后下落不明；能照古今通未来的赤渊镜被人当作战利品送入皇都的高门权宦之家，不知道如今讨得了哪位美人的欢心；龙首埙和不言箫被热爱音律的京洛权贵收入囊中，听说好像哪一次酒宴一时兴起，将神器赏给司马家和李家的公子命他们各自钻研其中秘技。至于那本最是神秘号称修行参悟之后能长生不老羽化登仙的全本《云笈天书》……它的下落直到如今，江湖上仍是争论不休，有人说《云笈天书》的唯一全本已经跟着任雪辉灰飞烟灭，也有人说《云笈天书》是被第一个杀进蓬莱境的梦千秋梦宗主悄悄藏起来，他自己龟缩在南疆偷偷练习，内功精进一日千里，无量宗才能在十年内打败五仙教，称霸南疆。

        任雪辉吐槽道：可拉倒吧当年我手里的那本《云笈天书》根本就是本伪书，我照着练很快就走火入魔经脉逆行了，梦千秋要是真藏起来偷偷练习早八百年前就走火入魔下去陪我了。

        等等，称霸南疆，倒是没看出来老梦实力其实还可以啊，那他在白鹿宗读书之时总是说这个不会那个也不懂，原来是在外人面前韬光养晦连我都骗了。

        忒不仗义。

        ……

        “哥哥。”白玉京闲话一番后发觉“白若水”神思恍惚，“哥哥怎么又在发愣？”

        “嗐，不过是想到当年任雪辉何等英姿潇洒的一介英豪，最后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有些感慨罢了。”

        白玉京很是疑惑：“……任素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哥哥为什么要怜惜他？”

        “任雪辉……他就这么不堪？”

        这次连白若水也陷入沉默，他乖巧地缩起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白玉京实话实说：“虽然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并没有与任雪辉生在同一处长在同一处，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何事，为何会从一个玄门人才自甘堕落成为一代邪尊，也许个中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但是既然正道之中人人都对他喊打喊杀，可见他是触犯众怒，肯定做下过不可饶恕之事。”

        “也许大家都不了解内情，所以才会误会他？”

        “一个人会误会，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人都误会？一个人两个人会被蒙蔽？难道千千万万人都会被蒙蔽？”

        这时有仆妇走上前来提醒白玉京：“七小姐，天色将暗，最近杭州城里不太平，我们还是早些回自己的院子闭门落锁，免得……”

        任雪辉生前最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听说杭州城中最近有不祥之事，顿时豪兴大发，主动询问道：“怎么回事，请问城中是如何不太平？”

        仆妇一脸见鬼的表情连连推搪：“这可不敢说，大夫人说先生不说什么鬼神什么的……”

        白玉京一语道破：“子不语怪力乱神。”

        “对！子不语怪力乱神。老太太也说平白无故不许在府里谈论人命案子，更不能在公子小姐的面前提外面神神叨叨的传言，尤其是七小姐马上要出阁嫁贵人，是喜事，听不得这些血淋淋的东西。”

        任雪辉听后震惊不已：“杭州府一贯以来的太平之地，居然还出了人命案？”

        仆妇们常年居于府中，只不过是在出去采买胭脂水粉的时候能听到一些人云亦云的坊间传闻，说城中如今有无常鬼作恶，青面獠牙长得可怕极了，专挑毫无还手能力的幼儿少女下手，它会把小孩儿抓走吃掉，挖心掏肝，敲骨吸髓，最后只剩下一点骨头渣留给追寻来的家属。如今杭州城里一到天黑便家家闭户，虽然江南总督府并未下宵禁之令，但是也没几个正经人敢在夜晚的街市上游荡。

        更多更详细的消息，她们几个内宅中的妇人也无从知晓。

        白玉京见“白若水”有意打听，随手从塞荷包里取出一些碎银，又从头上取下一根玉簪赏给几个仆妇，请她们明日上街采买时多加留意，多听些与此事有关的传闻，再来转述。

        “我三哥近日一直闭门不出静心养病，想是也闷坏了。诸位嬷嬷就当是收了银子，讲个传奇故事让他解闷散心。”

        任雪辉应承道：“是是是，我整日闭门不出，都要在这破房子里闷得发霉生虫，连城中出人命案这等大事都不知道，麻烦各位嬷嬷告诉我来龙去脉，就当是听个故事，聊天解闷。”

        老仆妇们本身又都是一个个嘴碎到闲不下来的性情，如今先收了一笔不小的赏钱，也不害怕什么怪力乱神的传闻，一口应承白氏兄妹的要求。

        “三公子想听故事，我们就去好好打听，打听清楚，明天仔仔细细说给三公子听。”

        “有劳诸位，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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