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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共生·二


听白若水如此一说,任雪辉心中便知不妙。

        白若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幽怨,将往事娓娓道来:“家父一听说七妹在山中风餐露宿后悔不已,托人送了些小孩子喜欢的糕点糖食进山,聊表一点自己的心意。”

        “糕点糖食?”任雪辉一听直呼不好,有些玄门中人的夫妻在生育子嗣之后,一旦发现婴儿身具仙骨会努力保护孩子的至纯至净之身,选择在远离人烟之处结庐而居,只给孩子喂米粥清露,不食荤腥,不染凡俗,只听山水间天籁清音,与天地间鸟兽虫鱼为伴,为自己孩子将来得道助一臂之力。

        但是这种方法过于苛刻,能成功者万里挑一,因为各种原因半途而废者比比皆是,稍微不注意便会破戒,中断自己的仙缘,沦为凡人。

        白玉京这种难得一见的玲珑剔透之身,万万可不应该被一小块甜腻的糖果所败。

        任雪辉着急地询问白若水:“你七妹她真的吃了那些糖食糕点?”

        “其实一开始倒也没有,玉京妹妹被山间的飞鸟走兽养大,不像平常人家女儿乖巧听话的性情,并不喜欢亲近旁人,而且终年在山林间游荡,衣袂飘飞宛如仙子,任谁都找不到她。家父托猎户传话,她更是毫不理睬。”

        任雪辉松了一口气:“不理睬是对的。这般狼心狗肺的亲爹,因为一个江湖术士的预言便能弃养自己的亲骨肉,看到女儿有了仙缘又惦记着鸡犬升天的好事,精明刻薄,俗不可耐,要来何用?”

        白若水心想这位传说中的一代邪尊倒是恣意洒脱,没有装模作样说些“血浓于水”、“骨肉亲情”的废话。他继续道:“家父找来山间猎户劝她,只是父亲思念女儿心切想要见上一面,她也不允,只说自己是方外之人,已经与白家无缘。”

        之后发生的事,听白若水侃侃而谈之后,任雪辉只觉得十分气愤,又十分遗憾。

        白老爷思女心切,不知道听谁唆使,买通了附近山中的猎户,让他们装作不能行走的病人诱骗白玉京下山,白玉京听闻几个熟识的猎户纷纷生病,以为是村庄中有疫症流行,担忧不已,亲自下山探望,果不其然被困在白老爷面前。

        白老爷见到十多年素未谋面的女儿,泪流满面,一定要拉着女儿的手闲话家常,却又不知道与山林间长大的白玉京有何可聊,只是一味塞给白玉京各种街市上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非要白玉京陪着他演一出“父慈女孝”的戏码给围观群众看个尽兴。

        面对几乎是痛哭流涕泗泪滂沱的中年男子,白玉京始终面色冰凉:“阁下有何贵干?”

        任素听到此处合掌称好:“这姑娘脾性很硬气,我喜欢。”

        白若水却开始唉声叹气:“……后来据说七妹被缠得没办法,临走前只是浅浅地尝了一口家父亲手递过去的一碗八宝羹。”

        任素一听便知道大事不好,脱口而出道:“完了。”他一紧张,白若水便觉得心口一阵心悸,对方是玄门中人,灵气充沛,重重压制住了自己的魂魄,让他连意念都动弹不得。

        “不错,据旁人后来说这碗八宝粥里有牛肉荤腥,无意间破了七妹的禁忌,坏了七妹的仙体,一不小心断了七妹的修仙之路。”

        任雪辉十分气愤:“真是可惜,女儿家到底心肠软,若是我,管他天王老子哭天喊地在我面前演戏,我半分都不会搭理。”

        白若水急忙澄清:“家父也不是故意的,他一介凡夫俗子,怎么会知道你们修真门中的规矩,也不是故意为之。”

        说起修真一事,任雪辉精神抖擞地坐在铜镜前与白若水开始闲聊:“其实这也不是不能挽救的大事,我当年在金陵白鹿宗学习内功心法的时候,一开始不懂事,故意逗一个同窗犯戒食荤腥,没想到我那个同窗和你七妹一样,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玉透琉璃之身,被我破了刚刚筑好的心境,坏了他前十年的修行。之后全赖山长白鹿散人找到世外高人无尘仙师出山指点,亲自为我的同窗护法加持,重新洗髓,命我同窗独自进山面壁,在雪山之巅静思九十九天,独自参悟心法,吸取天地之间的灵气方才洗去尘污,又练就一个金刚不坏之身。日后再见,还是那个冰清玉洁的谢师弟,而且功力大增,虽然还是比不过我,但是也算是平辈当中的佼佼者。”

        白若水也是扼腕不已:“这……没想到原来还有补救之法,不过如今说这事也迟了,家父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一个女儿,断不会将七妹送去不知底细的修真宗门中,更何况白家已经收了王府的聘礼……”

        “聘礼?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玉京散修之路被断,白老爷自然理直气壮将女儿接回府中抚养,白玉京身有仙缘仙骨,早已盛名在外,恰逢朝中一位郡王正在大张旗鼓为自己选妃,此人对方术之事极为热衷迷恋,听说金陵城中居然有这样一位秋水文章不染尘的仙女,亲自上门,拜手稽首打恭作揖求娶白玉京为他的侧妃。

        白家又怎么会放过如此一个攀附权贵的绝佳机会,白老爷几乎是一口答应,人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白玉京自己做主,更何况以白家门第,能攀上皇亲国戚完全就是另一重意义上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委屈玉京小姐孤身远嫁异乡,进去那一处不见天日的王府中。

        任雪辉听完白若水的陈述,气得直想骂人。

        白若水又告诉他,如今三媒六聘的程序已经完毕,木已成舟,只是玉京小姐说黄历上半年内中没有适合王侯大婚的吉日,需要等到端午之后再重新占卜,挑选一个吉日举行成婚大典。

        郡王于是先返回封地,筹备纳妃典仪的一众仪仗,而玉京小姐作为未来的王府侧妃,自然在白家收到横金拖玉的拥簇,人人都恨不得来攀附一番。

        然而白玉京喜好清静,并不多与外人来往,白府一干人等之中,她只与三公子白若水关系和睦,在白三公子差点溺水而死侥幸被人救起后,她也不避讳旁人眼光,时常探望,并且在白若水房中经常盘桓过大半日时光。

        府中仆妇不敢多说什么,只当他们兄妹情深,是一桩佳话。

        白若水最后交待道:“家父原本为七妹起名淑正,但是我初见她时,因她气度非凡恍若天人,以为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随口念了一句李太白的诗,她听见了,直言说非诗句中的‘玉京’之名不取,从此就有了闺名玉京,她性情有点冷淡,不允许不熟悉的旁人随便呼唤这个名字。我呢,私底下相处时会直接唤她阿玉,算是我们俩之间的一个秘密,任宗主你可要小心记住,私下独处时免得露出马脚,玉京妹子非常聪慧,她只要发觉异样之处,但凡有需要一点端倪就能抽丝剥茧,发觉你我如今的异样。”

        任素忙不迭将注意事项塞进自己的脑海中:“我记住了我记住了,得唤她阿玉……”

        任雪辉不知又被戳中心底的哪一处回忆,整个人落寞地坐在铜镜前,望着陌生少年的面容不言不语。

        他想起白玉京站在自己面前时淡扫蛾眉孤标傲世的旷士之怀幽人之致,想到这般自幼吸取天地灵气的风流蕴藉之态,却即将被人间凡俗所污染便痛心不已。

        他再想到自己前世为修真一道破死忘生黾勉从事,从吐纳运气到服气餐霞,空活二十年连天人感应的边际都还没有摸到,还因为修炼时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导致自己走火入魔前功尽灭,更是对白玉京的遭遇痛心不已。

        若是白玉京心性更冷一点,不问世事,一辈子只坚持在山间游走,不与生父相见,说不定此时的白玉京早就飞升度化成仙,何必困在高墙一角,等着嫁为人妇。

        任雪辉一想到白玉京的遭遇,是十分怜悯并八分遗憾又五分叹息加一分愤怒。本来应该是神驰于白云间的姑射仙,如今只能是珠翠满头的凡人妇。

        这种遭遇,谁不会说一句意难平。

        白若是也是沉默良久,他们彼此相逢的第一夜,便在各怀心思的沉思中昏昏睡去。

        以往杭州府每年清明过后的好几日都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好天气,任雪辉次日睡到晌午才起身,吃完白府下人送来的糕点补品,大喇喇躺在白若水所住的院落里晒太阳,惬意之姿如同一只上了年纪养老休闲的狸花猫。

        他如今这具肉身的根骨太弱,需要吐纳一番日光阳气和天地灵气,固本培元,充盈气海,再徐徐图之。

        这一日过了午膳时间,白玉京照例又来探望白若水,她看见“白若水”轻松散漫躺在门边的姿态,在诧异了一瞬之后也大大咧咧抬起裙摆陪“白若水”一起坐在门框上,完全不像是个即将嫁入王府的高门贵妇。

        任雪辉看着眼前磊落洒脱的少女,只要一想到她曾经有一个根骨极佳的至纯至净之身,便不由得替白玉京觉得十分遗憾。

        他的眼神里有无限落寞,自然被白玉京注意到异样。

        “三哥哥今日为什么总是很难过地看着我?”

        “啊,我很难过吗?”任雪辉小心陪着笑,唯恐被白玉京发现端倪,他生前结仇太多,人人都对他喊打喊杀,如今侥幸有机会再世为人,得学会收敛锋芒小心行事,不能轻易暴露自己。

        白玉京托腮笑道:“你看上去明明就很难过,我猜一猜,莫,是因为大公子二公子的事情在担心?是不是有下人没忍住,多嘴告诉了三哥哥?”

        白若水情急之下追问前因后果:“大哥二哥他们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了?”

        白玉京不以为意,毫无波澜地描述这几日白府上人们所烦忧的“鸡毛蒜皮”之事,优哉游哉道:“他们两个废物,不过又和往常一样吃喝嫖赌,上巳春宴上和其他纨绔子弟大庭广众下争夺一个翠红楼的粉头,结果谁成想他们两个和那群纨绔子弟打闹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京城王尚书的表弟,如今王家找上门来讨要说法,白家不仅要赔礼道歉,还得在王家人面前行家法,杖打一百,处置那两个败家玩意,昭示白府处置治家不严的决心。”

        任雪辉听到“家法处置”的结果拍手称是:“打得好,不打不成器,就该教训教训这种败坏家风的不肖子孙。”

        “呵呵。”白玉京一声冷笑,眉目间滑过的凉意是任雪辉从不曾见过的锋利,“家风?这家里还有这种东西吗?这边正厅前面的权杖还没打下去,那边厢房里的大夫人就已经哭天喊地说别人陷害她的宝贝儿子,带着一群闻莺院里的丫鬟仆妇哭哭啼啼吵吵闹闹,蠢笨聒噪之态,便是连王尚书家的仆役都看不下去,先行告辞了,那两个蠢笨无用的傻东西又逃过了一次皮肉之苦。”

        任雪辉感慨:“白夫人其实也没错,虽然撒泼打滚这种行径着实丢丑,但是这番姿态做出来,既向王家表明白家老爷有心处置不肖子孙,又真不会伤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只不过传扬出去,外人会说白家治家不严主母蛮横无理,到时候丢人的是白家老爷,肯定被人笑称软脚虾。”

        白玉京冷冷地嘲讽道:“慈母多败儿!”

        任雪辉感叹道:“哎,惯儿儿不孝,惯狗狗爬灶。你们白家也是倒霉,遇到这两个儿子,我……”

        任雪辉的话尚未说完,白玉京一脸诧异打断他的话:“你们白家?三哥哥这话说得好像你不是白家人一样……”

        她抬起衣袖掩笑,朴素的流水云纹衣衫上传来任素曾经无比熟悉的九和香的香气。

        昔年白鹿书院中以白鹿七子最为出色,而其中最为手巧的苏灵韵尤善制香,最擅长九和香,燃烧之后香闻九里,感彻神明。

        任素出身寒微经济拮据,所佩的九和香都是苏灵韵所赠,他不好意思总是麻烦同窗为他准备昂贵香料,故而常佩其中比较廉价的靑木香、詹唐香、雀头香和白蜜而成的香丸。

        此时此刻,白玉京身上传来的香气,正是自己所特别熟悉的雀头香之味道。

        而少女笑语盈盈,眉目间清冷的气质间颇有几分苏灵韵不怒自威的神韵,令任素不自觉想起自己少年时因淘气被抓包而受到苏灵韵教训时的场景。

        说来好笑,堂堂一代邪尊,竟然会怵于眼前笑容灿烂的妙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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