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医生说我思觉失调。”

        千宫琉璃说。

        银发妹妹头的少女穿着夏季校裙，与扎着马尾的紫发少年在一张桌子两边面对面坐着。桌上放着他们两个的午饭。

        少女唐突的发言让射落水树咀嚼的动作顿住了。将面包咽下，他才说：“什么？”

        他们自小学开始就是青梅竹马，就算升上了高中也一直关系很好，漫画中因为性别问题而渐渐疏远的情节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

        射落水树作为全校唯一一个即使被老师劝导也执意要留长发的男生而被其他同龄的男子投以奇怪的眼神，其“性别怎样都好”的主张更是被视为异端。不过，女生大部分都很喜欢他，将容姿秀丽的射落水树当成姐妹。无论是穿衣搭配、附近流行的咖啡店、当红明星和偶像团体，他都能聊上一二。

        可以说，他是个受女生欢迎的人物。只是，相貌出众、性格爽朗的他从来没有被人告白。男生都觉得他是怪人，而女生都下意识觉得他是同性恋，不喜欢女人，同时心底里也将他认作男性，不会跟他聊过于深入的私人话题。

        这样的异性恋思维让射落水树无法真正融入群体。唯一算得上是他真正的好友的只有从小玩到大的千宫琉璃。

        千宫琉璃从不会让他“变得正常”。小学的时候，正是她告诉犹豫不决的射落水树“长发更好看”，从而令他下定决心做自己。

        在他心中，青梅竹马是个虽然外表冷淡不懂人心，但内心炽热又温柔的人。她大多时候是随心所欲的，相比起随大流去干自己没兴趣的事情，她更喜欢独来独往，因此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朋友。

        射落水树虽然不是住在她家隔壁，但也只是行走五分钟的距离，所以他们上下学正好顺路。并且这么多年来他们恰好都读同一间学校，大多数时候也在同一个班里面。这种缘份让二人的关系平淡地维持了下去。

        对射落而言，千宫琉璃是重要的朋友。但在她心中，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就算是自诩为最了解她的人，射落也说不准。

        但他从不觉得她有精神疾患。

        “上个月母亲带我看了医生，医生说我思觉失调。”千宫琉璃重新用平静的语气复述了一遍，似乎是觉得他没听清。

        “……可是，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对于精神病不是很了解的射落水树说。但是为免伤害到友人的心灵，他小心翼翼地问：“那，医生还说了什么？”

        千宫琉璃想了想，说：“我忘了。”

        “哈、哈哈……”射落无语了，他被气得笑出声来。但现在他明白了，这人根本不在意自己被诊断出了精神疾病，只是将这件事当成了饭时的闲谈来聊，而且完全不怕被教室里的其他人听到。“我觉得这不是该忘记的事。”

        不过，他真的很好奇。既然本人不在意，那他就大胆问了：“既然是你的母亲带你去看病的，那么她是怎么看出来你需要看医生的？”

        “……”

        这次，向来有话直说的千宫琉璃难得地沉默了片刻。就在射落即将要后悔问得这么直接的时候，她又开口了：“因为我说我能听见神的声音。”

        听见神的声音……？

        少年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半响，他说：“你是真的听到了神的声音，还是只是中二病复发了？”

        即使她现在看起来冷静成熟，但中学时期的她也是有过中二的时期的。那时她自称自己是神的使者，手上绑着绷带说里面封印了自己的翅膀，如果解开的话圣光会刺瞎凡人的眼睛。然而过了一个月之后她就放弃了坚持在衬衫袖子下面绑绷带，说是捂出了痱子很难受。

        千宫琉璃皱眉，露出不满的表情说：“我没有中二病。”

        换作在平时，射落可能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毕竟有过绷带事件的先例，他本来也不相信她真的是什么神的使者，但是，正常人真的会在看医生时也坚持中二人设吗？这也太魔幻了……

        他问：“那神是怎么样的？”

        “我没有看见过样子，但她的声音和泽城美o很像，我挺喜欢的。”

        “挺好的嘛。”射落赞同地点点头。“那她会对你说什么？”

        “她说，我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诶？意思是……”

        “我大概会早死吧。”千宫琉璃扭头看向窗外。“当然，也有可能我是真的思觉失调有幻听。”

        少年看着她淡然的侧脸，有片刻失神。随后他伸出手，轻轻地盖在千宫琉璃的手背上。

        他柔声道：“一定会没事的，琉璃。因为你是个强大的人。”

        千宫琉璃仍然看着外头的景色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将手掌反转，二人的掌心相贴，指尖抚上彼此的肌肤。

        这温暖的时刻没能维持多久。下一秒，千宫琉璃就收回了手，继续吃起了饭。

        射落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总算是暂时放下心来。

        ＊

        三个月后的某个星期一。

        射落水树在清晨走出家门，他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下意识往左拐，走了五分钟后才回过神来：我为什么要往左拐？明明去学校的话直接向前走的那条路是最快的。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最后将这归咎于自己迷迷糊糊的大脑，之后穿过小路走回到正轨上。

        ＊

        七年后。

        此时的射落水树已经当上了情报管理局管理课课长，他为了调查失踪的哥哥的下落而以普通人身份进入了异世界配信。

        异世界配信是一系列在网上发布的视频，视频的故事内容各种各样，唯一相同的是，没有人知道是谁发的视频，也不知道视频发布的目的。传闻说只要被选中成为演员，参与异世界配信里视频的表演就能实现任何愿望。

        异世界配信中的演员要按照被分配的剧本即场演出连续剧。被“招募”成演员的人在现实世界会陷入昏迷，同时在现实被抹去存在的痕迹，连亲朋好友都不会记得。根据推测，受害者应该是通过脑电波连接到了虚拟电子世界。异世界配信看似无害，实质已经让至少数百人成为了植物人。这是仅限情报局高层才能接触到的极密情报。

        医院收容了那些昏倒在路边的无名无姓之人。尽管情报局想要隐瞒，都市里还是传出了异世界配信的传言，估计是幕后组织散播的。在虚拟世界中任何东西都可以创造出来，自然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了。

        射落清楚自己的哥哥并不是无辜的受害人。

        之前，他已经发现了哥哥与异世界配信幕后组织有联系的证据，还找出了他打算为异世界配信招募演员的计划。所谓招募，可以是利诱，也可以是武力威逼绑架。射落水树本该向情报局检举他，然而射落却觉得可以说服哥哥弃暗投明，结果却导致了许多演员的牺牲。

        他后悔自己天真的想法，想要亲手终止异世界配信。

        同时，当时哥哥最后的话仍然萦绕耳畔——

        “异世界配信对某些人来说不是毒药，反而是理想乡。我只是在帮助他们而已，包括她也是……”

        哥哥所指的她到底是谁？也许是某个受害者吧。但是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是为了这个“她”而感到躁动。

        根据昏迷的无名人士出现的频率可以推算出，异世界配信每轮都会招募五到七名新演员。然而正式进入配信空间后，却足有十一名演员。

        在正式开始配信的前一天，戴着面具的导演为他们解释了异世界配信的运行规律。

        在每次正式配信后，演员会根据异世界观众的打分得到点数。不配合的演员会被扣除点数，分数归零就会失去演员资格，在deadend同时，在现实世界也会被抹去存在痕迹。只有凑够点数，他们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射落知道那些昏迷的人就是以往的演员。也就是说，在之前的配信当中，至少每轮都有五人失去了演员资格。

        在离开之前，导演扔下了如同炸弹一般的话。

        制作人就在这十一名演员之中。只要找出制作人，他们就能走快捷方式离开。同时，导演表示，每轮配信时都会有监视人作为卧底混入演员当中，但从来没有队伍发现监视人并回去现实世界。

        为了增加节目效果，指认制作人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指认错误，全员都会失去演员资格。

        回到演员居住的宿舍，好不容易刚熟络起来的十一人面面相觑。有叛徒混入的消息出现后，除了本来就是青梅竹马的濑名阳爱和万城灯星，其他人立刻互相怀疑起来。性格直来直去的明濑更是马上说：“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这里有叛徒，那你也藏不了多久的。现在马上给我自己出来！”

        众人都理解他的不满。

        射落：“可是，叛徒也不可能被这么一吼就自己出来认罪的吧。”

        “我是叛徒。”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看向了从刚认识开始就异常疏离的少女。

        自爆是叛徒的人是自称因病辍学的银发少女千宫琉璃。

        千宫琉璃面不改色：“虽然我不是制作人，但我是异世界配信的常驻演员，所以和你们不是一边的。之所以之前不说，是解释太麻烦。”

        “…？！”

        在短暂的惊讶后，明濑第一个质问她：“也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在看我们笑话吗？！”

        获端圭人：“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误导我们，实际上还是制作人？”

        只有射落仍然对她保持着和原先一样温和的态度。“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们制作人是谁吗？”

        千宫琉璃听了他的话，一下子笑了出来：“哈哈哈哈！你是认真地觉得我会说吗？”

        如此恶劣的态度点燃了其他人的怒火。全靠着理智，才没有人冲上去揪着她的衣领大喊“别开玩笑了”。

        少女耸肩。“不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毕竟我除了经验丰富一点之外和你们没有任何区别。”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接下来你们慢慢聊吧，叛徒的我就不参与了。”说完，她转过身去，毫不留恋地上了楼梯。

        虽然千宫琉璃自爆是叛徒，但制作人仍然很大可能在他们当中。剩下的十人也没能聊下去，而是当场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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