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天地借道

“异种也算人类？”领头军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荒唐的事，他指完民宿又指向阳城方向，声音严厉，“这里消失的人是它们杀的。阳城，也是因为它们才变成这样。”

        “那些看不清的黑雾就是它们制造出来的。就是因为它们，阳城连下了七天的暴雨，所有的人都可能会因为它们死在阳城。”

        “你跟我说它们是人类，它们凭什么被称为人类。”

        奇宝浑身抖个不停，抬起满脸泪痕的脸不解控诉地看着领头军官，他的声音已经在崩溃破碎的边缘:“黑雾是骨灵的怨气，它是造成灾难的原因。可是，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你们所说的骨灵。死去的异种，它们是被你们杀掉，抛尸到这不见天日的悬崖深渊下的。”

        “你在说什么？这几年见到的异种已经很少了。军队根本没有这么大规模的行动。”

        奇宝尽力压抑自己的哭腔才能让自己正常说话:“不是吗？那些你们说的骨灵，它们甚至大部分还是孩子。它们死在不同的时间，但都是死在同一个地方—朝城生物院。”

        “你们这些人应该比我更清楚，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你们不过就是想要研究异种的基因，获得长生的秘密罢了。”

        “这不可能，你说谎。从来都是异种作恶，人类只不过是为了自保……”

        “作恶？它们做了什么？这些难道不是你们拙劣的，想实现自己欲望的借口吗？”

        它们做了什么？领头军官张张嘴却发现脑海中只有相关报道。就像他，除了这次亲眼见到导致阳城遭灾的骨灵，其他时候并没有真正见过异种害人，甚至连异种都很少见到。

        真的是为了自保吗？领头军官第一次对自己坚定的信念产生怀疑。

        “骨灵可以传递一切信息，那些它们经历的一切全部都会如实地体现在它们的骨头上。每一块骨头都不一样，什么都会骗人，但骨头从来不会。”奇宝的泪一点一点滴在手背，映着流下的绿色血液，十分渗人，“如果你们想，我甚至可以让你们看到它们死前的景象。”

        他的哭，更像是看到一切真相后却怎么也理解不了的窒息。

        下意识地，领头军官并不想看。

        “不管怎样，阳城的人们得活下来，这是军队的职责。所以，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们亡。”

        少年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只身体在微微颤动。

        他不想看任何人死去，可他好像总是无能为力。

        他不想看同族死去，可这里，就在他每月都会经过的地方，死了那么多同族，而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想看对他好的人死去，姜婶，姜叔，可爱乖巧的虎头……那么多努力生活的人们。可阳城的人们恰恰正在因为他的同族陷入死去的危机。

        正如他们所说，骨灵确实是不详的产物。自愿死去的异种是安详的，幸福的，能滋养回馈天地的。而成为骨灵的异种，因为怨恨绝望会慢慢丧失自己的意识，最后会变成它们自己也不认识的东西。

        果然，是和人类不能共存吗。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坏人是应该得到报应，可好人必须得好好活着才对。”

        “说来可笑，我很没有能力，保护不了同族，阻止不了人类，也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可我好像又有一点还能用的上的能力。”

        他抬手在空中划圈，一面蓝色的镜子凭空出现，从镜中吹来的大风使军队的士兵步步后退。

        他掏出自己脖子上的项链，用自己的血滴在上面，琼脂状的项链内部封存了一滴轮廓分明的绿色血液。然后他把项链扔给江地雁，对他俩露出一个犹如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暖微笑:“有了这个，你们就能自由进出豆豆树了。池鱼，阿燕，谢谢你们，希望你们一切平安。”

        “奇宝。”池鱼逆着大风，焦急喊一步步走向镜中的少年。

        他的毅然决然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早就知道这次的事情不会好办，但事情的走向在逐渐失控，后果比她预想的要严重的多。

        少年走向镜子的目光坚定，神情释然。他和蓝色的镜子仿佛连在一起，朝黑雾弥漫的深渊一点点坠落。

        直到镜子进入蒙蒙的黑雾中，整个镜子散着光明的蓝光。他任由自己倒在镜子上，被打破的镜子碎片到处飞溅，少年以身为媒介，股股黑雾被吸入深海般的镜中，没有黑雾遮挡的山间变得澄澈明净。

        黑雾被吸取后的空间有太阳的光照下来，奇宝望着阳城的方向有些恍惚。

        他小时候离族很早。尽管从小族里的长辈就说人类可怕，他刚进入人类的城市时也战战兢兢，生怕被当成怪物抓起来，可他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这种恍惚曾经让他以为人类和他们是可以和平相处的。

        人类叫他们异种，似乎早就忘记他们以前也是人类，只不过因为基因突变从而有了长生的能力而已。他们只不过是特殊的人类，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蓝色的镜子把黑色迷雾吸收干净之后便越升越高，带着相同的颜色变得和天空一样宽广，升到与天空平齐的位置狠狠朝天际撞去。

        天空如水的波纹一般荡开，在持续的撞击下好像有了裂缝。镜子与天空融为一体，天空仿佛变成了一面隔离两个世界的镜子。镜子的那一边映出无尽海平静如水的海面，在遥远的深海之上，有一汪泉眼，一颗粗壮蓬勃的大树，树前还有半亩良田。

        少年的身影化作万千星辰点缀在澄澈的海面之上，无数光点循着星辰的轨迹而来，融入嵌在天空的镜中，他和他们回到了光所在的地方。

        在那里，不再有针对异种的残忍的杀戮，解剖研究。

        与此同时，少年宛若创世神的声音响彻天际。

        “从今天起，异种与人类再无干系。人类抛弃了我们，我们将永远舍弃人类的身份。向天地借道，划出另一个世界，生生世世生活在无尽海上，与人类永不相见。”

        池鱼的心在跳动，是真正的心在跳动的声音。不像之前好像布满裂纹碎片的心脏，刚才跳动的时候没有带着往常的疼痛，反而带着平和。虽然时间很短，可她确实心口很满，心里很热。

        哭泣，是人类的正常情绪，在一个人千千万万走过的岁月里总是存在。

        哭，没什么大不了的，很正常，正常地刻入每一个人的骨髓里。剖开你的血肉，砸碎骨头，它还藏在看不到的深处，嵌在灵魂里。

        口袋里的骨头体会到池鱼的情感波动，在她口袋里晃动，等她把它拿出来，蹭蹭她的掌心，然后如一股利剑朝散作漫天星辰的溃散身影冲去。

        天空又恢复了原本的蓝色，看不出另一个世界的一点光影，可人们都知道天空之上不再是未知。

        在天晴雨霁之后，黑雾散尽的桥上，俨然躺着十几个昏迷的人。仔细看去，就是大家认为在游戏中已经死掉的人。

        他们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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