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真相

常希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能够深刻理解你，哪怕这些美好是假的，也依旧会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可这不过是日益积累的毒药，等到真相暴露的那一天，便是毒发的时刻。”常希看向秋凝霜，语气郑重：“或许，夫人你还能接受再次失去女儿的痛苦吗”

        “你少在这妖言惑众！”秋凝霜气急败坏地打断她，“只要我守在此处，我就会与念秋永远在一起。”

        “可你明白，这幅画不过是个循环，那场大火会如约而至，夏念秋只会在这幅画里一次次地死去，你的女儿，是你自己亲手烧死的！”

        “不要再说了！”秋凝霜捂住耳朵，状若癫狂：“火不是我放的那场火不是我放的！”

        恰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常希听到有人在大喊：“走水啦！快来人救火呀！”

        常希双眉紧锁，秋凝霜如今与她在暗室，那么那场造成夏府惨案的大火到底是谁放的？

        秋凝霜突然丢下常希往外跑，嘴里不断念着：“念秋，你一定不要有事”

        另一边，崇吾一听到走水的消息便开始寻找常希，可所有出口都被锁死，夏知秋和孙眉娘等大部分人似是被人下药，昏迷不醒。

        火势越来越大，纵火者像是蓄谋已久一般，挑了个南风盛行的日子。

        崇吾一遍遍地呼唤着常希的名字，找遍了她所有可能去到的地方，可都是徒劳。莫名的恐慌占据他的心，不顾器灵劝阻，他强行开启了神识。

        “尊主，您这样做会折损寿元的！”器灵在金铃中拼命呐喊。

        崇吾置若罔闻，他紧闭双眼，立于大火之中，神识四散，一道道金光如蛛网般从他脚底蔓延——

        找到了！

        崇吾如离弦之箭，逆着奔走的人群，越过熊熊大火和断梁残柱，朝着暗室飞奔而去。

        满园的梨树被火灼烧得几乎映红了半边天，昔日热闹的夏府，此刻如人间炼狱，哀嚎不断。

        秋凝霜刚出房门，就与崇吾不期而遇，而漫开的金光，就止步在那堵墙后。崇吾瞬间明了，一股杀气直冲秋凝霜面门：“秋凝霜，我警告过你，不要碰常希！”

        轰隆一声，墙体坍塌。秋凝霜突然受到一股巨大的灵力冲撞，她压根无力反抗，就被直接撞飞出去。

        当崇吾踏进暗室的那一刻，常希已经陷入昏迷，她手上的那一抹鲜红，更是刺痛他的眼。他快步走到常希面前，抚过她的伤口，用法力帮她愈合。像找到至宝一般，将她打横抱起。

        崇吾双眸通红，他感觉到自己耳鸣心痛，有鲜血从七孔流出，这具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他的力量。他缓缓朝秋凝霜靠近，嘴角勾起邪笑：“我想，你是活得太久了！”

        铺天盖地的杀气汹涌而至，秋凝霜拖着伤重的身子往外爬，她不能死在这里！

        可那如索命恶鬼般的男子，压根没想放过她。蓦地，他身后爆发出万道金光，瞬息之间，光化成剑，朝着她齐齐射来——

        “不准伤害我阿娘！”烈烈火光中，秋凝霜只见白光闪过，她牵挂的女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念秋！”

        随着秋凝霜一声痛呼，周围如墙面解体般崩塌。原本还在大火中的几人，忽然回到了现实中早已是残垣断壁的夏府。

        一时间，万籁俱寂，秋凝霜面前，夏念秋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念秋！”秋凝霜泣不成声，紧紧抱住夏念秋破碎的身体：“娘不能再失去你了！”

        夏念秋眼里淌着清泪：“是我不好，我不该将你们带入这画中，我原本想与阿娘在画中久伴，可后知后觉，这一切不过是循环。”她噗地吐出一大口血：“是我的自私，让阿娘重历苦楚，我本早该离去，却总想等阿娘回来，便将自己的魂魄寄生在这副残画中，好在，我终于等到你了”

        夏念秋举起手里的羽毛，冲秋凝霜微微一笑：“阿娘，今日刮的，是东南风。”

        夏念秋的身体逐渐透明，淡化成一道模糊的影子，微风一吹，便彻底消散。

        秋凝霜双目失神，表情呆滞，俨然大受打击。

        世人皆传“姑获鸟爱美善妒，好掳少女食之”。可无人知晓，她当年因疯成魔，失了记忆，仅留一缕残念后幻化成姑获鸟，却依旧凭借本能去寻找牵挂的女儿。

        一直以来，她虏获少女却从未伤害之，直到她偶然回夏府找回记忆，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为了寻找女儿用错了方法。

        秋凝霜双手颤抖，紧紧攥着夏念秋留下的羽毛：“念秋，阿娘这就来陪你”

        霎时，秋凝霜周身死炁疯狂翻涌，她跪坐在地，发丝无风自动，宛若失魂女鬼。

        崇吾见此，不禁冷笑，一弹指，祭出幻神铃，金铃旋转着飘至秋凝霜头顶，她整个人沐浴在从上而下的金光中，慢慢的，她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看到她的念秋在温暖的金光中微笑，一如往常一般，欢快地跑至她跟前：“阿娘，同念秋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秋凝霜下意识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与此同时，她周身的死炁源源不断地涌入幻神铃中。秋凝霜顿觉浑身瘫软，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失了生气。

        眼见她要在满足的微笑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崇吾感觉到怀中的常希轻微动了，像是有要苏醒的征兆。

        崇吾顿时不顾这临门一脚，连忙收了幻神铃，抱着常希坐在一块柔软的草皮上，尽量让她在自己怀里躺得舒服一些。

        常希嘤咛低哼，捂着脑袋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崇吾满是担忧的神情，再看自己，她如亲密恋人般依偎在他怀里——常希瞬间忘了身体上的不适，耳根悄悄发起热来。

        “怎么样？好些了吗？”崇吾急切问道。

        “啊？”常希立马回过神来，克服残存的眩晕感，从他怀里猛地弹跳起来。“无妨，不碍事，不劳挂心！”她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屑。

        崇吾心口一紧，她白衣无尘，干净清爽，这番动作在他看来明显就是在嫌弃他的怀抱。崇吾眼里涌现一丝疼痛，可看到她苍白的脸，又觉得无比心疼，只得将气撒在秋凝霜身上：“你等着！我这就去杀了秋凝霜给你泄愤！”

        常希见他跟变脸一样，突然眼含杀机，手持金剑，转身朝后方走去。常希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地上还趴着一个女人，细看之下，才认出那人是秋凝霜！

        崇吾的金剑眼看就要刺穿秋凝霜的喉咙，说时迟，那时快，常希连忙大喊：“宗五，且慢！”

        崇吾的剑离秋凝霜脖颈仅分毫之差，他停下，不悦回头：“你不想杀她？”

        “倒不是。”常希凝眉，思考了一会儿，问：“她的伤是你干的？”

        崇吾握剑的手一僵，以为他要问罪自己，心里无端涌出一股委屈：“我是见她伤了你，才这样做的！”

        常希无奈地眨巴眼，“不是，我是想说，你还挺厉害！”想当初还怕他当拖油瓶拖累自己，如今看来，他藏得挺深。

        此时的秋凝霜头发枯白，面露沟壑，显然是身受重伤，全然没有了入画前的气势。在得知夏念秋是纵火元凶，又在崇吾剑下救回了秋凝霜，她不禁啧啧称奇！

        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厉害吗？

        常希见那厢秋凝霜已然没有了求生的意志，心中顿时燃起怒火，她正色道：“秋凝霜，成年人的世界，生死不由己，我决不会让你这么不负责任地死去！”

        话音刚落，常希拔下银簪，抖动上面的小灯笼，回明灯刹那间大放异彩，秋凝霜脚下亮起法阵，橘色的光将她笼罩其中，过往如走马灯般在面前浮现：

        从她牙牙学语，窝在父母的怀抱里大笑；从她情窦初开，在落满晚霞的草地上与夏知秋情定终生；从她艰难生产，疲惫且快乐地看着女儿在怀里微笑；从那满树梨花下，俊朗的夫君为母女二人画像；从女儿放飞纸鸢，在舒适的晚风中，得意地向她讨要奖赏

        很多被她遗忘掉的美好，再度浮现眼前，她笑了。忽地，橘光破灭，秋凝霜沉溺回忆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想念你的亲人吗？其实死去并不是解脱，代表的是归零。回忆有好有坏，而你在乎的那些亲人，现下只有你，能证明他们曾经来过。”常希重新就银簪插入发中：“夏念秋为你魂飞魄散，你不该自私寻死这是其一；你们母女扰乱人间，祸乱百姓，你们不应如此不负责任地去寻死，这是其二；其三，我有一主意可能让你们母女重逢，你是愿意继续求死，还是去抓在渺茫的机会，我将尊重你的选择。”

        “念秋还能活过来吗？此言当真？”秋凝霜眼里终于有了光。

        “我骗你又有何好处？你手上的这支白羽，曾经是夏念秋生前的珍爱物，只要你将支羽毛护好，并积攒一定的功德，也许就能借助功德之力，让她在这根羽毛上重新结魄！”常希抓住这个空隙，问：“难道你不愿意为了她试一下吗？”

        崇吾十分不解，秋凝霜明明活着更痛苦，为何常希要再给她渺茫的希望，他冷笑：“是倒是真的！不过还不如死了，因为这功德要积攒到猴年马月可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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