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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


冷风吹过军区总基地。两道修长的身影在走廊中疾步而行,同事们匆忙避让,行军礼目送两人。

        大仓烨子坐在队长办公桌的角落,左右腿交叠,拿着厚厚一叠报告仔细翻阅,脸色越看越糟糕。

        福地樱痴在文书下方签名盖章,放到左手边处理完的那摞上。从右手边的未处理拿新的文书,他抬眼看看黑着脸的烨子,悄咪咪把背挺得更直了些。

        “队长,副长。我是末广。任务完成,前来汇报。”

        先是一强两弱的三响敲门,接着是末广铁肠严肃正经的声音。福地放下钢笔,请自己的两位部下进门。

        末广闻声推开门,大踏步走入办公室。跟在后面进来的条野采菊轻轻合上门扉,以正常步速走向福地。

        “辛苦了,末广,条野。”福地清清嗓,严肃着表情向办公桌前的部下点点头,随后用余光瞟了眼旁边。

        只见烨子放下报告、跳回地面,嘴角噙着笑容,双手抱胸站立。福地心里一叹,唉,咱们队内的恶鬼这次是真的怒发冲冠了……看看,烨子笑得多灿烂啊。

        “队长,这是我和条野作为「猎犬」一员应当做的。”末广立正站好,正气凛然地回答。

        条野嘴角挂着的假笑淡了些,为了不被搭档的大嗓门荼毒,他立刻往旁边挪了好几步。

        “话不多说,马上向您汇报任务。”右耳的耳坠轻轻摇晃,条野紧闭的双眼重新弯起充满虚假笑意的弧度。

        “近日各地的儿童与成年人失踪案中有近四成以上的失踪者,被确认为此前未发现的异能者或咒术师。”

        “剩下的六成中有三成左右的失踪者拥有对咒力的适应性、看到过咒灵。还有一成拥有特殊体质,可以感受到异能波动。”末广接上条野的话尾,继续说。

        “但他们不像portmafia旗会成员的冷血那样敏感。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失踪,让特务科仔细比对了健康检查时录入公民信息库的数据,没有人能发现异常。”

        “是吗。果然和乱步那小子说的一样,是有预谋的绑架。”福地深吸一口气,双手交握抵住下巴,紧锁眉头,“和公安那边送来的情报对上了。不妙啊。”

        “队长。联系那位小姐吧。”烨子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了,她的双眸却无比冰冷、满是怒火,“等抓住这群阴沟里的卑鄙小人,我一定要用他们的尖叫、哭嚎和鲜血抚慰内心,再一个个斩断四肢,当盆栽!”

        “……好。时间拖得越久,对受害者越不利,我会去联络竹君的。”福地皱眉思索,应下了。接着,他看向末广和条野,“末广,条野。去看看爱雅吧。”

        “他还没冷静下来?”条野微微挑眉,“虽然知道爱雅先生非常憎恨那个缝合线脑袋,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需要让军医对爱雅先生进行心理干预吗?”

        “不用。爱雅已经脱离应激反应了。”福地摇摇头,对年轻人们挥手,“快去吧。顺便看看爱雅的精神状态好不好,好的话就告诉他解除禁足,让他归队。”

        末广与条野领命离开,一同去猎犬的住宿区找爱雅。

        ··

        中原爱雅的名字是中原中也取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所谓的「父亲」,已死去六年的研究员「n」。

        当时,羂索看中了中原中也的「荒霸吐」实验,但军方研究所不好混入。还没等他使手段,令镭钵街诞生的黑色大爆炸就发生了。对已经诞生于世的中也失去兴趣的羂索,转而和n达成交易,参与了他的实验。

        被关在培养罐里不见天日的爱雅,自从降生,就一直在经历惨无人道的改造和测试。他看着其他实验品与自己一样,人格被格式化、被改写代码……一遍又一遍,被重力碾碎、重塑……直至身与心都完全崩溃。

        爱雅知道那个缝合线脑袋在横滨的其他地方也有秘密实验室……他看到过,被他们以介绍工作或保证不愁吃穿为由骗来的贫民窟的孩子和大人,有一些给那个男人挑走了。在n手下生不如死,在他手上更凄惨。

        被竹知子救出来后,爱雅拥有了名字、兄弟、社会身份,他有了一个「家」。复健期间,得知哥哥和太宰先生一起摧毁了那个男人的实验室,爱雅非常高兴。

        成为军警、再成为猎犬……爱雅很多年没回想那些黑暗的回忆了。所以爱雅也没想到,再次听到缝合线脑袋的消息的时候,他的反应会那么大。仿佛曾经死在实验中的怨魂们以他为媒介,在凄厉地尖啸着复仇。

        ……他会替他们平息怨恨。血债,血偿。爱雅打开门迎接两位同事,毫无异常地温和微笑着。条野听着爱雅心脏鼓动的声音,知道他的思绪,却什么也没说。

        ··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深山的温度愈发寒冷。

        贴满黑膜、宛如棺材一般的大型车驶入山中的实验基地,将车后座牢笼中沉睡着的「货」运送进来。车停下,基安蒂和科恩一同下车,站在一旁看着浑身被白色的防护服包裹的基地人员忙碌地卸「货」。

        “条子最近像紧咬不放的疯狗一样,真烦人。”基安蒂抱着她的狙,对身旁沉默寡言的科恩抱怨道。

        即使是表面上互相平级的代号成员,内部也有三六九等之分。他们俩原本是没有资格接触核心的人工超常能力者实验的,警方的行动让进「货」变得困难,需要狙击手协作,两人这才被调过来临时帮忙。

        “——看、朗姆,我说得没错吧?替我转告他,停止进「货」一段时间。现在的这些够用了。”

        清朗温和的男声从两名代号成员的身后响起。话中属于组织二把手的酒名让基安蒂顿时屏住呼吸,浑身汗毛直竖,科恩咬紧牙关、握住搭档的手。

        “明白了,老伙计。听你的。”戴着医用眼罩的中年男人压下头上的棒球帽,经过简单变声的嘶哑嗓音仿佛乌鸦嚎叫,“你觉得那些条子要怎么办?”

        说完,朗姆不带任何感情地瞥了两个噤若寒蝉的代号成员一眼。基安蒂和科恩第一次见到朗姆本尊,不怒自威的上位者压迫感让他们一动不敢动。

        “朗姆。别吓孩子。”身穿白大褂的男人风度翩翩,白净的脸上戴着金丝眼镜。柔软棕发遮盖饱满的额头,却掩不住上面那圈触目惊心的缝合痕迹。

        安抚般微笑着向基安蒂和科恩点点头,与朗姆转身离开。男人的话语在基地内形成回声,其中内容令人作呕:“既然喜欢闻着味追过来,良犬还需好饵才能转移注意力。比如……血腥的,连环惨案。”

        “哦?”朗姆似乎有些兴趣,“你想怎么做?”

        “我有准备丢掉的棋子。正好发挥余热。”男人平静地说,完全不在乎追随者的死活,“就叫他选定几个找不出关联的目标,让警官们好好头疼吧。”

        ··

        “长官最近又在通宵……可别再把自己熬傻了。”村社小姐坐在沙发上,和青木卓一一起整理着文件,担忧地转头去看坐在办公桌前高速敲打键盘的安吾。

        “谁让不仅没逮到那个最近销声匿迹的组织,东京都市圈还突发了好几起无差别杀人惨案呢。”青木把分类好的文件递给村社,看向通宵第四天的上司。

        只见本来气质儒雅冷淡的青年把领带绑在头上,衬衫皱巴巴、上面两颗扣子解开露出苍白的锁骨、秀气的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绿眸中一片呆滞麻木。

        “呜哇。安吾先生不怕度数又加深吗?之前他的两个朋友有叫他不能通宵,要是忙就碎片式睡眠吧。”

        外貌大概十六七岁,俊秀的白发少年从办公室门口探出头来。他是国际知名的天才建筑设计师,国内的异能监狱就是他改造的……他们一般称呼他的代号。

        “没用的,设计师。”西格玛抱着一摞新增的文件回到参事官辅佐的办公室,小栗虫太郎随后进来,再从西格玛手里拿走u盘,快步走到安吾面前,扔给他。

        “喏。专案组的新进展。”帮助警视厅追查这起连环惨案的虫太郎眼底下也有黑眼圈,但没有安吾严重,他皱着眉说,“还有军警那边的情报……都在里面。”

        安吾面无表情地接过u盘,再度开启仿佛望不到头的工作。其实他可以休息一下,但安吾的责任心让他睡不着。他睡的时候,犯人会不会又作案?除了这起案子,会不会有其他突发事件发生,需要他去处理?

        “……”在场除了西格玛以外,年纪最小的设计师鬼灵精地转了转眼睛,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跑回他自己的工作间拿了什么,再做贼般跑回安吾的办公室。

        少年抱着四册单行本,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上,边看书店新发售的第四部,边等安吾差不多把虫太郎送来的新情报看完、再将手头的工作处理到一定程度。

        见安吾终于停了下来,活动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的手腕、闭上眼睛揉捏穴位放松眼部神经,设计师招呼大家凑过来嘀嘀咕咕,虫太郎看着单行本表情微妙。

        ··

        【“鸢那孩子呢——”泉将声音拖得很长。白发青年趴在桌上,伸直双腿,就像舒展开身体的猫。

        “他其实很小心眼哦?是个从不吃亏的孩子。如果他欠你,他会偿还,而且容忍你让他吃亏的行为。但若你欠他——那就是,睚眦必报、百倍奉还。”

        “虽然心中一片迷雾,但他同时也对世上一切都门儿清。冷静克制到可怕。”泉摇晃脑袋,“不过这是因为鸢体内的噩梦太大了,必须这样保持清醒。”

        “鸢是个坚强的孩子。比他自己认为的要更坚强。”绪见坐在窗沿的飘窗上,手指拨弄垂下的晴天娃娃,紫色的眼仿佛落进了深潭,“可我们都希望他别再这样下去……鸢几乎不给人添麻烦。”

        “我们倒希望他添麻烦,欠我们更多东西什么的。”泉抬起身子,仰面靠向椅背,“不然鸢轻飘飘的,一直落不下地啊——要想够着气球的绳子,就得做好被咬出血的准备。真是麻烦的家伙。”

        “没有存在痕迹的人最危险也最悲哀,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十季?”或许是在场最有资格谈论这个话题的海月露出异常平静的笑,“因为没有根的野犬没有顾虑,死了会比烟花散得还干净。”

        “所以鸢的家人才会全部加入骑士团。”脑后扎起的长辫凌乱翘起,泉扯开皮筋、接过十季递给他的梳子粗暴地梳理,“不然最小的弟弟就要自己飞走了。随便死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

        “或许也因为这个特质,梦予才和鸢感情那么好吧?”离开窗沿,阻止泉继续伤害头发的行为,绪见边给哥哥梳头边含着苦涩轻声感慨,“他们两个都是好像一不注意就会消失的类型啊。”】

        ——以上为《断章》第二部终章的片段。

        安吾捧着书的手微微颤抖。虽然他知道那个人写了小说,但因为一直很忙,安吾没时间休息读书,所以一直不知道竹知子小说的具体内容。

        被设计师强行塞了小说让他看看的安吾,久坐的腰不疼了、腿和屁股也不酸了,困倦的大脑清醒无比。羽生鸢和南森海月实在是过于眼熟。

        还有这里面的鹿濑兄弟……原型真的不是咒术界那边的那两个煞星吗?的确是吧?安吾瞳孔地震。有栖川十季的原型不就是那个人自己吗!

        “长官瞬间精神了。”村社望着正在怀疑人生、反复翻看三位男主对另外一位男主羽生鸢的看法的安吾,小声对凑在一起观察他的同伴们说。

        “看来这真是个好办法。和太宰先生沾边的事情总能让长官一个激灵。他们真是好朋友啊。”青木欣慰地看着安吾,“长官越读越精神了。”

        “我就说只要这样安吾先生一定会清醒、恢复状态燃烧小宇宙吧。”贡献出自己的书的设计师骄傲地昂昂他的小下巴,扬起眉毛无比得意。

        “……啊哈哈。”深感窒息的西格玛干笑,“那下次安吾先生熬夜通宵的时候,要用朗诵小说的方式代替感冒冲剂和眠眠打破帮他提神吗?”

        “喔,好点子!就这么做吧。而且要大声朗读男主角们的容貌描写、男女主的感情描写的部分,绝对够提神。”虫太郎猛拍西格玛的后背。

        收敛自己幸灾乐祸的情绪,虫太郎放过生无可恋的西格玛,轻咳几声,对着安吾假正经:“别忽略秋见梦予啊,坂口。他的原型是织田。”

        虎躯一震的安吾进入猫猫宇宙思维升华的状态。啊,果然那位的想法是他没法揣测清楚的……

        大刀阔斧的肃清与整改能安静地进行,都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为了这件事,异能特务科本来就忙得要死了,毕竟有很多地方需要重新接洽、确认。

        然而除了那个人开了头的肃清和整改,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她没有义务帮忙,能给他们提供这条路、一份可能性就很让人感激了。

        安吾也不是不知道那个人想要做什么。如果她能够成功,安吾也是喜闻乐见的,他嘴上不说,其实和种田长官一样受够了那群脑子不好使的臭老头。

        ……但、但是谁也没说……安吾觉得眼前一黑。

        ……谁也没说竹小姐写的是她和太宰君、中原君、五条先生、夏油先生的长篇系列连载同人文啊!!

        ··

        我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继续刷着粉丝论坛。

        习惯时不时被念叨导致鼻子发痒的我,不会再猝不及防打喷嚏了……除非被念的次数实在过多。

        “第四部是写给苍王和苍之使徒的,但我写的似乎够隐蔽,除了知情者没有人看出来。”我放下心。

        《断章》的第四部是幸福王子‖快乐王子‖篇。异端的名字是清水信奈,女,二十二岁,心理学教授。这一部的故事,和苍之使徒事件差不多。

        信奈的男友、三好雅绪是外科医生,死于医闹。她一直留有心结。而在这一篇中拜访「神狩屋」的南森未希,是信奈的男友生前帮助过的病人。

        南森未希是海月的弟弟,在此次泡祸中不幸去世。但在未希的搭档兼恋人北泽尤莉的请求下,鸢无可奈何地发动了断章「冬之井」将未希复活。

        【尽管十分罕见,但的确存在母亲的「断章」遗传给孩子的情况,骑士团称其为「血脉」。

        南森海月是南森家族的孩子,日本现存的十一名「牧羊人」之一。出生即断章保持者,没有户籍,宛如支部的私生子般被骑士团抚养。

        一般来说,这种断章的遗传现象一经发现,就会被认定为理所当然的危险,要想方设法进行切断。

        不过,骑士团本就不是什么正义组织。当断章的效果对骑士团的「活动」极为有用,在相对危险性较低的情况下,会为了加以利用将「血脉」保护起来。

        特别是像「牧羊人之歌」这样针对记忆的断章,在骑士团的「活动」中是不可或缺的,所以南森一族的血脉受到了骑士团的保护,他们一族是日本最出名、人数最多的「血脉」。

        海月的亲属分散在全日本的支部中工作,即使是亲生兄弟,也有十几年没有见过面。「牧羊人之歌」会逐渐并持续地吞噬他们对其他人的印象,海月已经遗忘亲人的样貌很久了。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和未希实在太长时间没有见面,连过去相处的记忆都被暂时屏蔽了……当然,现在我们想起来了。”

        海月只是觉得有一点伤脑筋、极为开朗地笑着,一旁的未希也在脸上挂着非常温柔的微笑,兄弟俩实在若无其事,却使看着他们的人十分心痛。

        由于一直在被断章蚕食记忆,没有反复加强的记忆会迅速从脑中脱离、流水般漏出,有一些又像被泡泡包裹,模糊不清。「牧羊人之歌」不存在例外。

        现在的海月和未希,依旧在本该接受教育的年龄,可由于断章效果,连基本受教育的权利都无福消受。

        包括他们二人在内,所有「牧羊人之歌」的保持者都没有户籍。事实上,被支部当做私生子般养育的南森一族的保持者,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户籍上登记过。

        “妈妈生下未希后就死了。我一直在想,妈妈或许是被「池中水妖」吃掉了吧。”

        海月谈起因为死亡而不能再见面,关于她的记忆全部被断章屏蔽或消失、毫无印象的母亲,神情无比的平静。毕竟他完全不记得了。

        “我不像哥哥,他起码还和妈妈相处过……不过,无论怎么样,记忆都是要被屏蔽和消失的。所以一点现实感也没有……对吧?”

        未希感同身受地拍了拍海月的小臂,于是,这对兄弟交互了一个眼神,有些无奈地、却又带着些空茫的天真无邪,同时笑了起来。

        他们接连说出了非常凄惨的事情。

        可是说出这些话的海月和未希,都像事不关己一样。

        自出生以来就陷入此等死循环,正因为对事件和人物的感情都随记忆一同消失,连当时切身的体会都不再记得,所以他们才能这样平淡地说出来。

        ……这种遗忘对南森一族而言,到底是幸福,还是根深蒂固的不幸?

        外人无从判断。】

        “主公,他们在说你是魔鬼哦……”鹤先生细细地去看那些哀嚎,憋着笑,“嚎着海月的身世好虐,还有竹老师写的爱情故事全是注定不能完满的be什么的。”

        “「竹老师是厨师,读者是砧板,看完《断章》后我们浑身插满了刀。竹老贼你没有心!」……”我读着读者们的哭诉和控诉,努力压下无意识上扬的嘴角。

        【小面码你变了,你还笑。】阿索菲伤心道,【网上的这些孩子说得对,你变成了爱发刀的魔鬼。】

        “我不是魔鬼。”我认真反驳,“你看,有人在反思他们思考问题时的片面,认识到了不能武断地下结论。也有人呼吁注意医闹的问题,上了推特趋势。”

        “是啊。第四部让很多迷惘该怎么活下去的人们出来讲述自己的故事,引发了生与死的探讨。”鹤先生赞同了我,“悲剧才让人津津乐道、记忆犹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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