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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因是甄家的人,曹丕便也不愿多管,挥退了一众将士,径自走了。

        “偏厅空着,”临走时,曹丕像是想起了什么,瞥了一眼两人,淡淡道。

        甄宓后知后觉,本想道谢,却发觉他走得飞快。他与阿镜有过几次照面,从未见他这般争锋相对的时候。她也不及多想,将绳索揭开,又连着解释了几番,这才让阿镜看上去冷静些。

        小厅里点了灯,甄宓问道:“家里可好?”

        阿镜接过茶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无极县本家知晓邺城战事,曹军攻城前便有人来接,三公子带着族中女眷子侄,迁往无极本家避祸,如今家中只剩公子与张夫人了”

        甄宓听了不免一惊,担忧道:“哥哥不走?”

        “家里不能没人,且”阿镜迟疑着看向她,又说:“公子本想派人来接女公子,但家仆护院不比见惯厮杀的军士,逃的逃,死的死,连一个回去的人都没有。微兰姑娘回来报信时,已负重伤,剩下的人只够看家护院,公子还想拖着病体来寻女公子,可是”

        “哥哥的病还是这般时好时坏”

        不想阿镜突然红了眼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个好似不知喜怒的暗卫剑客,此时却几度哽咽道:“公子时日无多了,女公子回去看看便知。”

        甄宓想起从前,不可置信地问道:“前两年,不是好些了,岂会”

        “公子的病无药可医,那日董奉亲口说的,哪怕医术再高明,也无力回天。”阿镜低下头颅,可见伤心痛苦之处不比甄宓少,又道:“董奉之力,不过是勉强续命。每到夜里,公子便会浑身骨痛,生不如此只得以麻沸散压制,可用的多了,再重的药力也无法化解痛苦。”

        她听得如此,脑海中想起那日兄长的光景,只当是大病初愈,不想只是支撑着不叫她看出端倪。

        想着从前的光景,泪水便也克制不住地落下。想起哥哥从前温润如玉的模样,竟被病症折磨了数十载。

        “为什么为什么是哥哥,”从前哥哥虽然肯病,却终究有好的时候,承受着家族的压力也罢,却还得承受人间酷刑。

        她不明白一个世族公子,乱世之下扛起重担已是不易,为何又活得这般折磨。

        泪珠滚滚而落,甄宓却抖着唇没有哭出声,只待平复了些,才说:“这几日得空,我会想法子往家里走一趟。你回去好生照顾哥哥嫂嫂,横竖我在这里,总比在家里有用。”

        “女公子!”阿镜又怕她做出什么来,说道:“女公子切勿以身涉险。公子有吩咐,女公子若是受辱,公子定会动用甄家威望,召集天下世族讨伐曹贼,哪怕以卵击石也要拼个你死我活。”他怕甄宓不信,又说:“方才,信已送至曹营,想必已在丞相案前。”

        甄宓听到阿镜这样说,自是不会怀疑。

        甄俨为人,向来说到做到。

        “阿镜,”甄宓将他扶起,说道:“回去告诉哥哥,我一切安好,请他放心。”

        “是,”阿镜很想带着她一起走,想起外头精兵围住,他能应对,但要带着女公子一起走却是不能的,便只得作罢,说道:“等回去,公子定会想法子接女公子出来。”

        甄宓点头,此时也不十分在乎能不能出去,便说:“眼下先顾着自家要紧,再别为我忧思了,如今我也大了,该为甄家做点什么了。”

        。

        “女公子”阿镜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他自小苦练剑术,十二岁时被选中入府陪伴公子。

        十多年了,甄宓亦是他看着长大的。原该享一世荣华太平的女公子,却沦落成曹家阶下囚,他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女公子杀出一条血路。

        曹丕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眉头皱起,他没有偷听的习惯,他只是不喜欢那个剑客。

        “夜深了,”他想赶人了,于是轻提袍子,一脚踏进偏厅。

        他看着两人眉宇一蹙,宣示着自己的主人地位,只往上堂一坐,说道:“后头还有几间房舍,不妨让人打扫了,请甄家来的武师住下如何?”

        这一坐,甄宓自然不敢以主人自居,此时同曹丕一起坐在上首,岂不是形同夫妻,旁人看着也不合礼数。

        “坐下,岂有在自己家里生分的道理。”

        甄宓转过头,只见曹丕正看着她,眼中有丝丝寒意。

        他如此泰然自若地以主人自居,半点没有意识到,自己攻占袁府也不过一月而已。

        阿镜自是听出言外之意,冷哼一声,说道:“若你敢对女公子不敬,我定不会放过你。”

        “送客。”曹丕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并不看他。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甄宓微转坐姿,侧身端详着他。

        也不知他如此待客之道,究竟是为哪般。

        她就这么直勾勾看了他一会儿,而他也兀自饮茶,毫无芥蒂地由她看去。

        哪知曹丕面不改色,甄宓看了一会儿,反倒自己没好意思,道:“这是做什么,堂堂五官中郎将为难一个侍卫,说两句话罢了,值得你这么不高兴。”

        曹丕这才朝甄宓看过来,方才那点别扭似乎稍有所好转,转头看着甄宓的美人面,好笑道:“我哪里不高兴,你竟不明白?”

        “他是我哥哥的侍卫,找了我好些日子了。”她瞪着一双水眸,又见曹丕不肯明说,自是置气,恼道:“你这是打翻哪里的醋坛子,没到你吃醋做主的时候呢!”

        这通抢白,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曹丕面上浮现一抹极不自在的粉红,起身霍的就走了。

        她生气的时候,总会口不择言说出心里话,但这话,似乎不妥。

        曹丕就这么走了,她又忽然明白了什么,难道是捅破了窗户纸,让他觉得无地自容了?

        甄宓暗自反省着,几时她说话,变得这样不过脑子。

        她正后悔,忽而曹丕就折返回来。

        见她蹙着眉头颓然丧气的模样,他负手站在那儿,站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明白就好。”

        甄宓愣住了,随即脸上绯红一片,再看时曹丕已经走了。

        这几日,曹丕甚少住在院子里,逢早起,她总会不自觉往书房那儿看一眼,并不见人。

        也不知是忙些什么,就好比日日相见的那个人,忽而有一天不见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夫人!”

        甄宓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去,见薛苍带着一个人来。

        仔细分辨去,那人不是云竹又是谁?

        张氏过世时,云竹代甄宓回无极守陵,如今三年已过,她自是担心夫人与微兰,一路赶回邺城。谁知遇到了曹军攻城,回来时,微兰更是不在了。

        久别重逢,云竹见到夫人,只觉一路心酸都算不得什么。她眼泪漱漱朝甄宓跑来,激动不已:“奴婢该早些回来的”

        “云竹。”甄宓看着她,以为做梦,不免勾起往昔太平岁月,说道:“你怎么来了”

        薛苍便上前,说道:“她在门外守了一夜,公子既不说什么,便放进来了。”真是后生可畏,她如今想起来还是冷汗岑岑,若非公子拦着,她一早就死在侍卫刀口之下了,又说:“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丫头,竟敢当街拦路公子。好在你命大,否则又平白添一条人命。”

        “你怎么这样莽撞,”甄宓看着她,亦是热泪盈眶,说道:“人这样多,就该躲得远远的。”

        “顾不得这么多了,”她抽了抽鼻子,说:“奴婢先回的甄府复命,才知夫人如今孤身在袁府上。若不来,奴婢将来如何去地下见太夫人。”

        薛苍见二人又许多话说,便也不多打扰,趁二人说话,便悄悄退了出去。

        看着甄宓如今的模样,云竹心疼不已。且不说夫人身上穿着的,是连自己也瞧不上的粗制布衣,更兼钗环尽去,只剩一根银簪子,除了那张姣好的面容尚在,再无从前半点富贵的影子。

        “这双手,如何能做粗活,”她心疼地握住夫人的手,“自打夫人生下来,几时沾过阳春水。”

        甄宓却不以为意,垂眸笑了笑,说:“眼下是什么光景,能活着就不易了。”

        “夫人放心,公子定会想法子接夫人出去。”

        “对了,你回过甄府,哥哥如何?”

        云竹脸色微微一变,哽咽着说不出口,只说:“不大好”

        “这几日我见不到曹丕,哥哥没跟着宗族一同走,我想回家看看他,”她自是忧心甄俨,可里外重兵把守,她便是插翅也难飞。

        阿镜那样数一数二的身手,也架不住曹家人多势众。

        云竹便说:“不碍事,公子定有法子的。”

        晌午后,天气难得放晴。

        甄宓正在廊下做女红,瞥见书房有人影闪过,鼓起勇气往书房走去。

        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见门外无人守着,她便犯了难。

        没人通传,她该直接推门进去吗?

        隔着门扉,曹丕放下手中的笔,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在门外踟蹰不定。想着这时候在拘着礼数大可不必。

        他们之间,便是没什么早被人传得有什么了。

        眼看她要打退堂鼓,曹丕拿起书籍,好笑道:“什么事,进来说就是。”

        甄宓听到人唤她,便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屋子里没有设屏,她进屋就能一眼望到底。

        两旁书架上兵书林立,卷轴密密麻麻堆得小山一样,她还是头一次踏进曹丕的屋子。

        后院拨给她用,曹丕自然只能挪进书房,并没有其他去处。

        甄宓看他正提笔写着什么,突如其来的安静倒让她有些紧张,便开门见山说道:“我想去甄府见兄长一面。”

        “不行,”曹丕不假思索地拒绝。

        听得她没了下文,他不由放下笔墨,打量着甄宓。他想起府里那些莺莺燕燕想来邀宠,总是借故送些参汤糕点,次数多了他就嫌烦,赶走了几个这才叫她们作罢。

        难道她是不屑讨好自己,曹丕见她空手来的,又觉不悦。

        这哪里是来求人,倒像是他欠他的。

        甄宓没邀过宠,自然不知道他又哪里不痛快了,只想着自己是不是逾越了,不该擅闯男子书房,便想赶紧出去才好。

        眼见她脚步匆匆要出去,曹丕突然开口:“等等!”

        她脚下一顿,站在那儿不解地看着对方,难道是肯松口了?

        “你就这样来我这里,”曹丕轻咳一声,说:“不该略表心意,做点参汤糕点之物,这才是求人的样子。”

        甄宓听得有些许指望,一时高兴起来,忙道:“你想吃什么,我试着做做。”

        曹丕不自觉眼睛望向别处,想了想平素也不曾钟爱什么吃食,便随口说道:“去做一份蒸饼吧,有些饿了。”

        “是,”她竟有些高兴,匆匆离开往后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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