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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曹丕心里一热,却没有照做,挑眉道:“军中只有威严,没有无缘无故的笑。”

        甄宓见状,噗嗤一笑乐了,说道:“将军不笑时不要吓人就好。”

        “没你吓人,”他想起前几日的病,只觉得心中烦闷,总想问问这些年袁家究竟是怎么照顾她的,三天两头抱病,便说:“你这身子骨,连子建都比不上。”

        曹植自小体弱,加之曹操本无意让他习武,所以终日只与书籍相伴,只在读书上用功。

        “子建?”她疑惑道。

        “家中六弟,比我小几岁,不擅骑射,文墨却是极通。”

        甄宓听了,也不予置评,曹家男子多习武,文墨好的除了曹丕她还没听说过第二个。只是曹丕难得夸赞兄弟,想来是不差的,便说:“有你立榜样,你弟弟自然勤勉。”

        “家中男儿多爱舞刀弄枪,总得出个读书人,免得旁人都笑话我们曹家子侄各个皆是蛮夫。”他其实想聊点别的,只是不懂风花雪月为何,亦不知女孩喜欢什么。

        “等将来,你有了自己的孩儿,定会教导他好好读书吧。”她柔和一笑,便问:“我听三哥说过,你早已成婚,不知膝下可有一男半女?我见你这些年还是这样急躁,若是为人父,到底少些稳重,也该改一改才好。”

        曹丕不想她会提起任氏,才好些的心情,又如浇了一盆凉水,嫌弃二字便直白地写在脸上。两人彼此生厌,众人早已心照不宣,这一回任家来求,曹操心烦都不愿相见,想是不会再打算理会任氏的胡搅蛮缠了。

        他沉默了,只是长叹一声,苦笑时想起一句话,看着她心里只剩落寞。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郑风,出其东门》,”甄宓听懂其中之意,淡淡一笑:“细水长流,待来日方长,彼此交心了,你总会觉察到几分真心的。”

        曹丕了解自己,那是不肯能的,第一眼不能相爱的人,就只是怨侣。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如袁熙一样,他爱的人恰好爱他,也不是人人都如甄俨一样,愿意为了族人舍弃男女之情。

        “如果袁熙打回来”他问:“你会跟他走吗?”

        甄宓听了似是认真的思考,眉宇紧蹙,只是觉得心中一抽一抽的疼,“不。”她匆忙转身,不想被他看轻了去,又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掉落山谷和府邸陷落,哪里能相提并论。

        还是别回来了,她想着,回来了又能改变什么。就如赵如绯说的那样,曹军能挺过一个官渡,袁氏却连必胜之仗都能兵败如山,哪里是曹军的对手。她若是死了,或许他的颜面能好看些,可她却活着,名节尽毁,终究彼此颜面扫地。

        “阿宓,我去甄府提亲可好?”曹丕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开口唤住他,这一生从来没有的主动,问:“去向你哥哥提亲,我娶你做夫人。”

        甄宓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木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郎,问:“你说什么”

        “我去向你哥哥提亲,娶你进门。”他的手紧张地发抖,说道:“忘了他跟我走。”

        他紧张,她亦慌乱。

        她不是没听到过谣言,这些日子外面士兵不敢靠近,不仅仅是因为曹丕,而是因为刘氏要把她献给曹操。她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真正感受到视同玩物的羞耻,他明知道的,还说这话。

        “娶我?你可知外面风言风语,”她抖着唇,问他:“将来史书上又会怎么写,你难道想落个不论不孝的恶名吗?”

        可曹丕发了狠,顾不得那些,只是毅然决然地看着他:“我会说服父亲,将你许给我。”

        “曹丕,”她的口气又变得生硬,又说:“你别做梦。”

        这一日,中庭里压抑着一股烦闷,分明是晴好的天气,生生袭来一股恶寒。

        薛苍进门前就觉得有些不寻常,却也未多想,直到推开房门,见甄宓抱膝坐在床下,只顾发呆竟不曾察觉有人进来,她才有所疑惑。她揣摩着女子的心思,将食盒搁在一旁,缓步上前唤她:“夫人?”

        原本尚在神游的人被拉回思绪,茫然抬头,眼里恢复清明。

        “你来了,”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胳膊,笑道:“都这时候了。”

        “今日是怎么了,昨日夫人不是说,想在院子里种些花草的?”薛苍好笑地看着她,见她没有异样,便说:“怎的在这里躲懒了?”

        曹丕说了那样的话,她岂能当作没听到,便搪塞道:“晨起晾衣裳,只觉得有些乏,竟忘了。”

        “忘了便忘了,”薛苍含笑在她身边坐下,为她布菜,淡笑说:“能忘了的,就不是什么要紧事。”

        甄宓端起碗筷,叹息道:“我这是怎么了?”

        “思虑过重,难免伤神。”薛苍劝道:“其实公子在这儿,夫人多半是安全的。不是在下说嘴,公子想做的事,便是丞相,也未必能拦得住。夫人不必杞人忧天,横竖有我们一日,也就有夫人的一日。”

        提起曹丕,她的脸色便有些微妙,薛苍看在眼里,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夫人今日这般,莫不是公子说了什么,惹得夫人不高兴了?”

        “不曾”

        薛苍笑道:“夫人替他瞒着作甚,在下又不会告诉旁人。”

        “薛苍,任夫人和公子,为何不睦?”

        “任夫人,看不上曹家,”她只说一些众所周知的事,又说:“任家初时归降,丞相喜之不尽,便同任家做了亲家。任夫人很是瞧不起公子庶出的身份,时常也不太敬重卞夫人,闹着要和离,如今陪嫁都搬回母家去了。这一趟出门前,两人婚书庚帖皆已交还,只等官府的文书送达。”

        甄宓只是听她说话,也不愿多说什么。曹家根基不比其他世族,显赫一时与显赫累世,自是不能同意而语。任家富贵安稳数百年,自然看不上新起之秀。若非乱世之下,任家也不会将嫡女嫁给区区庶子为妻。

        那些与她无关的人,她也不愿多想。

        突然有军士来报,说将军急召薛大人,请她速速去军营。

        薛苍闻言,与甄宓对视一眼。若非十万火急的事,曹丕不会这么心急来找人。她拍了拍甄宓的手,安慰道:“没事,你安心留下。”

        说完,她急急起身,匆匆往西苑走去。

        甄宓坐在屋子里,隐约听到外头传来呼喊之声,似乎是袁家的阵仗。她的心跳得飞快,冲出房门站在院子里,紧张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是谁来了,袁熙,还是袁尚。

        薛苍一进议事厅,就见曹铄在骂人。

        “袁尚还敢回来,都是审配逢记这两个小人,若是落到我手里,定将二人千刀万剐才解恨。”原是袁尚往北边而去投奔了袁熙,向他讨了人马,非要夺回邺城,一路上杀了曹铄手里不少人马。

        曹丕自然不把袁尚放在眼里,却更在意另一个人,问道:“袁熙来了吗?”

        “并不见人影,”探子说道:“来的人只有公子尚,可公子尚手底下有不少袁熙的人马。”

        “倒有些古怪,”曹铄摸着下巴,瞥了一眼曹丕,说道:“这沉鱼落雁的妻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如此行事,岂非忘恩负义?”

        曹丕听了,不知怎么有些失望,倘若来的人是袁熙,反倒他能做个了断。

        “这也寻常,刘夫人又不是袁熙的亲生母亲,公子尚出面更能鼓舞士气。”至于袁熙,薛苍反而觉得,他一定是来的,只是没有光明正大的来。

        城门陷落,袁尚几乎带走了幽州所有兵马,攻入邺城。漫天火光几乎要将城池夷为平地,马匹在残垣断壁间穿梭,转瞬哀嚎遍野。

        曹丕换上铠甲,领着人去迎击袁尚的大军。

        “公子,甄夫人就不管了吗?”

        他垂眸,握剑的手紧了紧,淡淡道:“撤走守卫,不必管她了。”

        轰鸣声不绝于耳,厮杀声此起彼伏,天空被火光染上殷红。曹丕翻身上马,领着军士抵挡着幽州军。这些人骁勇善战,应对起来着实不容易。

        曹军入城时如入无人之地,守城却是死伤无数。

        袁尚看着战局,露出得意欣喜之态,笑道:“那曹丕也不过尔尔,哪里有你们说的那样神。”他吩咐道:“派一队人马,去找太夫人,待我救出母亲返回幽州,看我不杀他片甲不留。”

        “公子,还有甄夫人”

        “落入曹军手里,二嫂哪里还能保全自己,她若识趣,自己了断才好,没得让兄长蒙羞。”他不屑道:“再说,暮棠将吴念带回来的时候,亲口听她说的微兰殉主,既然是殉主,十有八九,二嫂是活不成了。”

        “可是”

        “行了,我知道了。”袁尚不耐烦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看见二嫂的园子,就找一两件她的器物,叫兄长也好睹物思人。”他想起袁熙单枪匹马想要抢回城池的模样,便不屑道:“不过一个女人,兄长如此儿女情长岂能成事,天下女子无数,何至于此。”

        他不会明白,他也不想明白袁熙的痛苦。

        “等新夫人过了门,兄长会看开的。”他的表姐吴念,已被幽州幕僚推举为继夫人,为的就是不让袁熙授人以柄。夺妻之辱,毕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要怪,就怪甄氏的命不好,生而貌美,却落得如此地步。

        降妻为妾,也不至于叫世人耻笑了兄长。

        空荡荡的院子里,风平浪静,树梢处有细微动静。

        甄宓抬头望去,就见一队黑衣人闯入。她穿着朴素的侍女服,袁军自然认不出她。

        可甄宓却认得那身衣服的样式,是袁熙的幽州军。

        那些人并不在意这个美貌的侍女,只是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甄夫人呢”

        甄宓看着架过来的刀柄,说:“是我。”

        黑衣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们受命来找甄宓的尸首遗物,可不是来找大活人的。

        “袁熙呢?”她问

        “州牧大人没来”黑衣人半信半疑,还想说什么,却被同行之人阻止了,示意他不必细说。

        “甄姬已死于乱军之中,”同行之人打量着甄宓,谨慎道:“你若是胆敢胡言乱语,冒充夫人,必死无疑。”

        “甄姬?”她不可置信地听着幽州军口中吐出的这两个字,犹如五雷轰顶。

        她是袁熙之妻,不是姬妾之流,袁熙怎可这样折辱她。她抖着声音又问:“敢问夫人呢?”

        “新夫人乃吴氏,不日便会成婚。”

        “吴念吗?”她忽而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又失望至极,更恨之入骨。

        她成了全天下的笑话,甄夫人,甄姬,贬妻为妾,他真做得出来。

        旧时郎情妾意,到头来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不是说过,只要她一个就够了

        “你说的对,我不是甄夫人。”眼泪簌簌落下,甄宓无力瘫坐在地上,万念俱灰。

        “得罪了,”为首之人闯进屋子,拿走了些东西,就空留她一人在原处。

        外面厮杀之声越发接近,不出一会儿,这袁府定又是一片火海。

        她慢慢起身,似没听到喧嚣,眼角瞥到一个珍贵的箱笼。曹丕打来时,她的东西一样没动,城中百姓还能避祸逃命。如今袁军来了,翻箱倒柜的将这屋子搜得这样乱,尽是破败之相。

        好在这件衣裳没被翻动。

        她留着这件新衣,是为着袁熙回来时,能穿给他看,能与他诉诉衷肠,能告诉他,她要坚持不下去了,好在他回来找她了

        也罢,他这么快就要娶新夫人了。

        她穿着最华丽的衣裙,梳起最精致的发髻,将房门紧紧锁上。

        若这都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她颤抖地取出火蛇,要与这袁府同归于尽。

        火熊熊燃起,须臾成蔓延之势,四处皆起了火蛇。

        通天的红光犹如狼烟,引人瞩目。

        曹丕心底隐隐不安,他看向夏侯尚,吩咐道:“你带人挡着,我去看看。”

        一进门,果然是甄氏的院子起了火,他依稀辨认出火光中的身影,不顾众人阻拦,冲进火海。

        身着银甲的五官中郎将四处寻人,最后一脚踹开房门,看见她紧紧握着一根鎏金攒白水晶梨花簪子,一时怒火攻心,切齿道:“你竟然要为了他去死”

        曹操的大军此时恰巧囤至邺城外,不出一会儿前后成包抄之势,袁尚见状,只见形势又不利,不等到府中的人救出刘氏,便领着军队匆忙撤退。

        曹铄忙派人追击,直往城外求见。

        夏侯尚赶回袁府时,见众人提着水桶进出,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火光窜向半空,热浪滚滚吹在脸上,只觉得灼烧。

        “公公子呢?”他瞠目结舌,忙抓住一个守卫问道。

        “不,不知道”他看着夏侯尚可怕的脸色,越发磕磕绊绊地说:“不见公子出来”

        他正要骂人,转头就见曹丕抱着甄宓,从火海中走了出来。他一双眼睛亮的发烫,手上灼伤了两处,胳膊上的铠甲似是被烧毁了,肉眼可见烧伤了一出皮肤。

        “快去找大夫,”夏侯尚忙吩咐着,他垂眸望去,只见公子护着的那个人,竟是毫无无伤。

        “外头战事如何?”

        “丞相大军至,袁尚像是要逃回幽州去。”

        他疾步将甄宓抱回西苑,放在榻上。这回他也不再拘泥礼数,伸手触摸她白皙的脸颊,脸上红扑扑的还是被热浪熏到了,他幽幽道:“幸好,没伤到哪里。”

        “公子”夏侯尚说:“丞相在城外,公子铄已去求见了。”

        “大夫呢?”曹丕像是没听到夏侯尚的话,只是看着榻上的人,说:“叫人打盆水来。”

        “是”再劝没用,他只得作罢,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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