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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


这一日晨起,杨氏去找刘氏叙旧,曹铄便也无心过问,只想着四处走走。

        他们兄弟几人,曹铄行二,这些年总以兄长自居。原本他想着曹昂死了,论资排辈他就能占长子头衔,顺理成章继承父亲大业。可偏偏卞夫人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哄得父亲将她扶了正,他们母亲反倒成了笑柄。

        费尽心思也不过一个庶长子的身份,还不及三弟子凭母贵了。

        “一个下贱胚子也配跟我争,”卞夫人扶正,与曹丕无半点关系,真正算得上嫡出的除了曹昂,就只有曹植。那小毛孩如今堪堪十五又有何惧,曹铄只想着将来如何磋磨他们母子三人,好好出了这些年的恶气。

        攻邺城曹铄自认也出了力气,偏偏这甄氏就落到了三弟手里,他半点便宜占不到。

        “公子,”侍从见他脸上怒意翻天的模样,还当他也中意甄氏,便劝道:“不如去求丞相”

        “闭嘴!”他瞪了侍从一眼,骂道:“你是嫌我活得太长,连三纲五常也不顾,教唆本将染指父亲想要的女人!”

        “小人该死。”侍卫忙就闭嘴,不敢再提。

        曹铄却不知想到什么,心生一计,转而变得喜笑颜开起来。这番变化,让侍卫看着不知所谓,也不敢问。

        他摸了摸胡子,拍了拍侍卫的肩膀,道:“吉安,到是你点醒了我,果然妙计。”

        吉安听了不明所以,问道:“公子是想”

        “你去问问营中那些游女,恐怕有些什么助兴的,叫他们通通交出来。倘若能写下用处的,本将就放归她们自由。”他远远看着院子里的光景,只见曹丕今日一袭布衣,出入院落犹如回自己的后宅一般,露出越发凶狠的笑意,咬牙切齿道:“本将军倒像看看,他是否有命消受。”

        “将军是想”

        “本将军成全三弟一片痴心罢了,”他勾唇,眼中满是算计。

        “是”侍卫听了自是明白,只得照吩咐去做。

        院子里,甄宓烧得迷迷糊糊,她闭着眼睛似是噩梦缠身,服过药后身体开始发汗。淋漓汗水浸湿了寝衣,薄汗将鬓角一并沾湿,汗珠随着雪白的脖颈一路滑入衣内

        “热”甄宓不自觉用手推开薄被,却被曹丕抓住手腕,放回被中盖好。

        他伸手,想顺便换下她额头上的帕子,却不经意瞥到未曾掩盖好的风景,似有些落荒而逃般瞥过眼,忽而觉得捏在手心的这块帕子有些烫手了。

        薛苍端了药来,未曾察觉公子异样,说道:“这是第二幅药,大夫说不能耽误了时辰。”

        曹丕闻言,应了一声,伸手将她揽起。

        柔弱无骨的身躯靠在他怀中,透骨荷香充盈着少年的口鼻,温香暖玉在怀,哪怕他是个榆木疙瘩,此时也做不到熟视无睹。

        些许清香,些许燥热,无意间撩动了少年将军的心绪。薛苍递过来的药,刺鼻难闻,很快将曹丕的理智拉回。揽着她的那只手臂,袖子上已有了潮意。

        他瞥了一眼被褥,同她的衣衫一样,已被香汗浸湿。

        薛苍看着甄宓,原本想替她擦拭额上的汗珠,一模袖子里却空无一物。她原想作罢,不成想曹丕递过来一块汗巾,说道:“凑合用吧。”

        “是。”薛苍应着,也不问这绢帕的来历,便匆匆在她的额上小心擦拭着。

        等甄宓再次躺下,薛苍也犯了难,便说:“袁府里的侍女逃或死,想找一两个能服侍的,偏偏被公子铄的人霸占着。虽同为女子,到底尊卑有别,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服侍甄宓,她倒不是不愿意,只是如今事多,若此时生事,她未必能顾得上甄宓,总有不周到的地方。

        “我已派人传信,请母亲多带些人过来。”他叹气,又说:“给她换一身衣物,这被褥也潮了,再换一套干净的。”

        “公子放心。”她又说:“对了,方才来时,好似看见公子铄在院外徘徊,恐怕不怀好意。”

        曹丕想起这二哥的秉性,眼神透出些许森冷,沉吟着将绢帕收入袖中,吩咐道:“我方才见西厢那儿与这里院子相连,你吩咐人把我的东西搬过去。”

        “是。”薛苍听了应下,若西边有人镇着,曹铄等人多少回顾及着中郎将的威严,不敢造次。

        不出几日,甄宓的病好了大半,身边已然是空无一人。她掀开被子,忽觉异样,回过身看着这一床陌生的锦被,上头绣着陌生的麒麟纹。

        这不是她陪嫁的被子,也不似袁府能用的东西。

        素手在锦被上抚摸,她望着图腾出了神。

        薛苍一进门,就见甄宓起身坐在那儿,来回抚摸着这床被子。见甄宓转过来头,薛苍便放下手里的食盒,含笑道:“夫人醒了?”

        “我”甄宓转头,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垂眸问道:“你是谁?”

        “在下薛苍,不知夫人可还记得在下?”

        甄宓看着她总觉似曾相识,又想不起究竟是哪里见过

        “夏家姑母?”甄宓疑惑着开口,如果她是夏家姑母,那么自然也是曹家的人,她却是无奈一笑,“到处都是曹家的人。”

        “夫人好记性,”这么多年过去,甄宓竟然还能记得她,竟叫她有些欢喜处。若非她实在孱弱,她到不介意叙叙旧,只是如今的情景,叙旧似乎也不大合适。

        “大争之世,哪里都是你死我活,”她见甄宓端坐着没有说话,将饭菜摆放整齐,端至跟前,说道:“夫人有心怀仁慈之心,岂会不懂天下归一的重要。袁家与曹家,终有一战。”

        话虽如此,可她忽而就看清了现实。战乱之下,她显得那样微不足道,渺小无力,只能沉浮于暗潮汹涌之间,任由旁人来摆布。在袁家时,她是袁家受世族拥戴的象征,如今袁家落败,她就成了曹家的战利品,宣告着曹家的胜利。

        大局既定,她便逃不出阶下囚的事实。她奄奄一息的那几日,几次恍惚以为自己将去,不料阎罗殿不收她,黑暗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唤她,硬生生将她拖回这炼狱之中。

        “何必救我,我死了,你们不也没了顾忌。”她惨淡一笑,毫无求生本能。曹丕叮嘱她不许自戕,可没说过不许她生病。

        “夫人还是发发慈悲罢,你若是死了,恐怕又多几条无辜性命。”薛苍还记得曹丕发怒的模样,仿佛要吃人,便说:“夫人安心住着,万事公子会周全。”

        甄宓的病来得又急又凶,很是吓人,好在如今痊愈了七八分,不过偶尔咳嗽两声。

        这日天气晴好,甄宓看着那床不知来历的锦被,思索再三,将它叠整齐抱至后院熨烫,想着等下次薛苍回来的时候再还给她。

        她特意缠了襻膊束起袖子,露出半截藕臂,站在那儿小心仔细得将被子上每一个褶皱都熨平整,就好似一床新的被子,从未被人用过。

        只是她平日也不做浆洗熨烫的琐碎事,自然不那么得心应手,慢悠悠地一直从清晨磨到晌午。

        薛苍来送饭时不见她的身影,直到在下房里听到动静,这才推门进来。

        一进门,就见甄宓全神贯注地在叠被子,便笑道:“夫人若有什么事,吩咐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

        甄宓却淡淡一笑,说道:“如今是什么光景,哪里还能端着夫人的架子,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罢。”她将锦被叠整齐,打成包袱递给薛苍,说:“我只剩下一些桂花香了,多谢你送来的被子。”

        薛苍看了看,浅笑接过,说道:“夫人客气了。”

        “我见这被子绣的极精巧,被面又这样名贵,你家公子赏人真是大方。”

        薛苍知道她误会了,也不急着点破,却是笑而不语。

        等曹丕回到西厢房时,就听见侍卫说薛苍求见。他正换了常服出来,伸手取了一卷书籍,见薛苍笑盈盈地抱着一个包袱,古怪地看着她,问道:“什么事?”

        “甄夫人早已亲手熨了被子,吩咐奴婢特来送还。公子可要看看?”

        曹丕蹙眉,说道:“放下罢。”

        薛苍见他面无表情,只是笑了笑,便也不多留,转身去忙别的事。

        屋子里似有悠悠香味弥漫,曹丕坐在那儿,已无心看书,一双眼睛盯着包袱,看了许久。脑海里浮现甄宓站在按前,俯下身,青葱手指划过被褥上的麒麟纹,抬起熨斗将小心仔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

        不知不觉,他只放下手里的书籍,起身走到床榻旁解开包裹,伸手触碰,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阿宓”曹丕垂下眼睑,内心有什么东西越发膨胀,迫切得想要抓在手里,再也不放开。他从未与朝思暮想之人这样接近,穿过外头那扇雕花门,他就能远远看见她了。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和颜悦色地说过话。他见过不少美人,不乏清纯动人的,亦有风情万种的,可纵然世上万紫千红,都不及她骤暖如风萦绕心头。

        越想越坐立难安,曹丕霍的起身,疾步往甄宓的住处走去。

        踏入这空无一人的园子,他四处看了看,抬头时忽而见甄宓从转角处走来,两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愣。

        甄宓见他未着铠甲,而自己则卷着袖子露出手臂如同侍女,一时都不曾开口。

        她略站了站,又欠了欠身,抬头温和地唤道:“中郎将。”

        中郎将这称呼,听着便觉得刺耳。

        曹丕别过眼,神情似有别扭,蹙眉道:“你还可以唤我的字,你不是知道的。”

        倩丽佳人站在那儿想了想,不甚介意般微笑着说:“子桓。”

        只是这么一句称谓,像是化开了少年郎的心头的寒冰。

        他心底有些窃喜,面上却不显,略微点头,似少年老成般,应了一声,“你在做什么?”

        甄宓手里抱着一个木桶,里头都是浣洗过的衣物,听他这样问起忽而有些拘谨般,笑着说:“我看今日天气甚好,只把几件衣裳清洗一番,挂到后头去。”

        没人服侍她,所以要亲力亲为。

        曹丕眉宇微蹙,军士的衣物都有营中人清洗,可这院子里连个粗使丫头都没有,她自是有些窘迫处。

        “你再耐烦两天,家里人已往邺城赶来,届时自会有旁人照拂你。”

        甄宓却是低下头无力一笑,说:“多谢你为我做这些,至于有没有侍女照拂,如今也无甚要紧了。现如今,能有这份安宁,已是善终了。”

        此时的她,看着曹丕,竟是从未有的豁然开朗,没有恨,自然也没有爱。

        两两相望间,曹丕忽而就想起小时候的事,两人在悬崖下相遇,绝境下也是这般自得其乐,毫无畏惧之态。

        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身处险境,却总是这样泰然自若的模样。

        曹丕看着她的神情,发觉有些异样,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身上可觉得不适,”他问道,蹙眉问她。

        甄宓不明所以,摇头道:“不觉得,都好。”

        “是么,”曹丕将狐疑压下,见她气色好多了,且似乎是接受了现实,比前两天开朗些,一时也不往坏处想去。终日绷着的脸,终于有些些许和颜悦色。

        “子桓,你该多笑笑,”她像小时候那样,看着如今已比她高了许多的少年郎,说道:“你笑起来,我就不用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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