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亲娘

“都是莺儿那个贱人，派人偷听我说话，这才让流言传了出去，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落水我都心疼坏了，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慕如烟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看着生母在她门口表演，任凭她说得天花乱坠，也绝不让她进来一步。

        翠姨娘站在院子里，眼泪汪汪地望向女儿，话里话外诉说着自己的无辜。

        莺儿是慕四娘身边的人。众所周知四娘与慕如烟向来不合，落井下石散播流言也说得过去。

        如果没重生，没有看清生母的真面目，慕如烟说不定就相信了。

        翠姨娘却似乎料准了慕如烟不会反驳，用帕子抹眼：“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我又没有奶水，生怕把你饿死，只能夜里去厨房偷偷拿了些牛乳，一勺一勺亲手喂你……”

        这些话慕如烟上辈子听了不下百遍。

        但凡翠姨娘犯了错，她就拿这个说事。

        翠姨娘不是一开始就偏心的。

        在慕如阳没出世前，翠姨娘也曾对慕如烟好过，亲手喂饭换尿布，所有事都不假手于人。

        那时候嫡母故意减少用度，翠姨娘却宁愿自己不吃都要给女儿吃。

        往日生母这么说，慕如烟就该心软，然后任她予以予求。

        可如今慕如烟一丝反应也无。

        屋子里，慕如烟端着茶杯神情漠然。

        她命人打开院子门，却始终不让翠姨娘踏进屋子一步，几个丫鬟拦在屋子外面，如同门神。

        烈日炎炎，生生把人晒出一身汗。

        “如烟，先让我进去吧。”翠姨娘用帕子擦汗皱眉说道。

        她是农家女出身，年少没少干活，进了慕府后有人使唤，倒变得娇贵起来。

        “三姐和嫡母外出赴宴，我大病初愈，身子娇弱，最怕外人进来沾染了邪气，姨娘还是在外面说吧。”慕如烟头也不抬。

        翠姨娘委屈巴巴：“我是你亲娘……”

        “呵。”慕如烟嗤笑一声，嘴角勾起，眼睛满是不信：“我晕过去都七八天了，姨娘今日才过来，我还以为你眼里早没了我这个亲生女儿了。”

        往日母女的情分在早在上辈子她多次利用亲生女儿时就消磨没了。

        翠姨娘张了张嘴想解释，慕如烟却没这个心情同她鬼扯。

        “无事不登三宝殿，姨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慕如烟声音好像带了冰碴子。“若还是对不起之类的鬼话，姨娘干脆回去，我累了，娘亲不如等阿姐回来亲自和她说吧。”

        慕如云性格精明，等她回来，翠姨娘的算盘可不一定能成。

        “小七，你就不能原谅我吗？我也是一时大意。”翠姨娘装可怜说道。

        “不能。”慕如烟冷冰冰说道。“姨娘还是直接说出自己的盘算吧。”

        见状，翠姨娘也不遮掩，咬咬牙，索性说道：“你舅舅的生意出了点问题，要二百两。”

        这不是生母第一次要银子。

        从五两，五十两，甚至几百两。

        舅舅家的胃口愈来愈大。

        往日里只要亲娘开口，慕如烟立马答应，把首饰典当也要给钱。阿姐为了她甚至主动掏银子，姐妹俩的私房就这样没了。

        这次慕如烟说舅舅家想要求娶慕如烟，阿姐气急了，肯定不会给银子。翠姨娘又拉不下脸皮直接跟侄女要，只能来磨亲生女儿。

        “怎么，看来舅舅家才是你亲生的，我都病了几日，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就找我借银子？”慕如烟翻了个白眼，语气十分刻薄。

        翠姨娘嘟囔道：“你不是没事嘛……”

        “要钱没有。”她依旧是那四个字。

        “就当是借的，等银子凑手，你舅舅就会还。”翠姨娘扯着帕子。

        “这话姨娘恐怕自己都骗不过，”慕如烟的桃花眼露出明晃晃的嘲讽，嘴唇上挑，语气轻蔑，“从前我扔了多少银子进去，少说也有一千两，到现在可一直没听到个响声。”

        翠姨娘一时语塞，慕如烟却不放过她，话语尖锐：“我一个庶女，花用都是有数的。姨娘若是好心，不妨把自己的首饰盒子当了，心许也值个几百两。”

        翠姨娘的首饰盒子早就空了，全用来贴补娘家，不然也用不着压榨女儿。

        不过她本人完全不觉得这是压榨。

        “你总有一天要嫁出去，阳儿年纪太小，日后可不要指望舅舅家兄弟？他们如今困难，你且帮他们一把，他们念着你的好，也不会叫你在婆家任人欺负。”翠姨娘给女儿分析道。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当初她的兄弟就是这样对她说的，她觉得很对。

        “那舅舅怎么没拉姨娘一把？他可是把两个妹妹卖了，拿了银子还赌债。”慕如烟却不买账，眼角上挑，桃花眸子露出不屑。

        “别说我与舅舅情分一般，便是普通兄弟姐妹，但凡借银子，总要立下字据，全了双方面子。”

        “姨娘爱做好人，拿全部银子换几句好话，那是你的事情，我可不愿意做这冤大头。”

        说完，慕如烟瞧便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嗓子。

        “他是你亲舅舅，你怎么能不顾念亲情？”翠姨娘皱眉责怪。

        “难道我往日借的银子是假的不成？”慕如烟皮笑肉不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翠姨娘知道自己一时语快，颇为后悔。

        往日慕如烟都是顺毛撸的性格，一点脾气都受不得。如今翠姨娘不知道女儿重生了，只以为她在撒气。

        然而慕如烟可不管面前的亲娘怎么想的。

        她把茶杯放下，眼神如同千年寒冰。

        “姨娘进来是签了死契的，说白了就是奴婢，我看在生养的情分上喊你一声姨娘，难道那些不相干的人也要一同认下？”

        慕如烟薄薄的嘴唇吐出话语冷漠至极：“若是姨娘那个劳什子兄弟死了，作为帛金我倒愿意施舍一二。”

        这就直接咒人死了。

        “你！”翠姨娘被气得吐血，刹那脸上表情五彩纷呈，再抬头，脸上的目光就变得十分凶狠。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心狠，不就是一点银钱，你至多少少穿几件漂亮衣裳少戴几件首饰，那可是你的亲舅舅！早知道在你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

        这才是翠姨娘的真面目，行为粗鄙，蛮横无理，自私自利，对亲生女儿也能毫不犹豫下手。

        年轻的时候翠姨娘因为性子没少被太太磋磨，改了以后日子才好过一点，可惜一旦生气就会暴露本性。

        但慕如烟毫不畏惧。

        “我劝姨娘最好不要动手，我的身子金贵，蚊子包都能红几天，要你这么不管不顾，到时候母亲瞧见，我可不好说。”

        慕如烟伸出五指，装作无聊仔细地看着手背指甲上的豆蔻。

        果然，翠姨娘一下子就怂了。

        姨娘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有点身份的奴婢而已，正牌夫人一句话，就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更何况慕家夫人不是个好相处的，整治妾室是家常便饭。

        翠姨娘往日没少遭罪。

        “你就非得这般无情吗？那可是你亲舅舅！”翠姨娘不甘地瞪着她。

        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这个蠢货。

        长长呼出一口气，慕如烟终于肯抬头，勾人的桃花眼直直看向亲娘，上翘的嘴角渗出丝丝寒意：“姨娘才是，我到底有什么对不住你的？要你硬生生破坏亲生女儿的名声。”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翠姨娘浑身一僵，面上的表情如同卡住一般，怒气消散得一干二净，反而有点……心虚？

        推开账本，慕如烟缓缓起身，一步步走至门边，睫毛上流光划过，瞳孔如夜色幽深：

        “我同昌安侯宁家大少爷的事，我只在屋子里同你说过，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如何传出去的？”

        翠姨娘眼神飘忽，言辞躲闪：“方才不是说了，是莺儿那丫头在外面听了去……”

        莺儿是慕四娘的丫鬟，慕如烟和生母说话偶然被她听了去，莺儿告诉了四娘，慕四娘又四处发布流言……

        上辈子慕如烟由于相信生母，没有多加怀疑就信了这番说辞。毕竟谁会想到亲娘会为了外人算计亲生女儿？

        可这辈子她不会重复错误。

        “莺儿是四姐屋子里的丫鬟，没有人吩咐，她不会无缘无故进到你的屋子里，难道她未卜先知，就为了偷听我说话？”

        慕如烟走到生母身边，眼睛锋利如刀，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主意是舅母出的吧，先坏了我的名声，逼迫我不得不嫁给她儿子？”

        慕如烟舅舅是个混球，但清楚门户分别，压根没指望慕家女儿嫁给他儿子，舅母不一样，那就是个偏心眼的蠢货，认为自己儿子是一等一的好，一心做梦撮合慕如烟和她儿子。

        翠姨娘向来耳根子软，娘家嫂子说了几句就心动答应，连女儿下半辈子都能拱手送人。

        “你怎么知道？”翠姨娘目光闪过惊讶，随即全身僵硬如石头。

        这句话相当于承认流言是她传出去的。

        竟然是真的。

        慕如烟“腾”地一下火气上涌，胸口像要爆炸般喘不过气，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几步，最后靠在门边，眼里燃烧的熊熊火光几乎要把人吞没。

        其实她这话是诈翠姨娘的。

        她没有证据，只是按照上辈子后来发生的一切，很难不做这个猜想，没想到推测竟然成真。

        这就是她的亲娘！

        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此刻慕如烟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过：“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先不说父亲知道你的算盘会如何，便是他们那个儿子，五毒俱全，一般人家的女儿也瞧不上他，你就这样糟蹋你的亲生女儿？”

        翠姨娘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舅母说了，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疼爱，他们不介意你的名声。”

        “彭”地一下，慕如烟把门边装饰的五彩雪琅瓶扫落在低，顿时碎片四溅。

        “那我还得感谢她出主意毁我名声咯。”慕如烟咬牙说道，眼睛似乎喷火，胸脯剧烈起伏，指向院子门口，“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顺便告诉我那个所谓的舅舅，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翠姨娘不想走，她还盘算着等慕如烟不那么生气再找她说银子的事，可惜慕如烟如今再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

        “姨娘累了，把人送回去吧。”慕如烟随便指了两个个粗使婆子说道。

        婆子力气大的很，齐齐忽视崔姨娘猪肝似的脸色，一人一边挟持住她直接往外走。

        慕如烟头疼得捏了下眉心，吩咐众人：“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要让其他人随便进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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