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改变

回到院子里，来不及坐下休息，慕如烟就迎来阿姐的好一通教训。

        “你太鲁莽了。”慕如云细长的眉毛随着说话一动一动，语气严厉，“即便祖母不会罚你，难道连自己的名声也不要了？”

        她从未想过把妹妹养成一个软柿子，故不认为打人有什么不对，亦不觉得嫡母会为一个庶女出头，但七娘前头刚跟祖母认错，后面就与姐妹吵开了，未免有些不将祖母放在眼里。

        “祖母不会知道的。”慕如烟拉阿姐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柳姨娘不会让祖母知道。”

        柳姨娘是四娘生母。

        “柳姨娘向来行事谨慎，在四娘出嫁前，她不会允许任何人节外生枝。”

        包括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故慕四娘这巴掌注定白受。

        这里面的道理，慕如云听几句就懂了。

        她眼神闪烁，瞅妹妹的目光十分复杂：“小七，你往常不会想这些，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上辈子十四岁的慕如烟是怎样的呢？

        爱慕虚荣，好吃懒做，喜欢锦衣华服和漂亮首饰，最不喜欢读书，对君子六艺一窍不通，若不是阿姐手把手强硬地教自己认字，恐怕到了十六岁大字也认识一个……

        她的名声不好却不自知，对下人颐气指使，躲在阿姐身后糊里糊涂过了十几年。

        无论谁说了什么，那都是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

        如今重新经历这一切，她却不能对慕如云直说自己重生了。

        不是怕她不信，而是舍不得至亲之人经历那种污浊不堪的过去。

        那些肮脏与仇恨由她带走，眼前的阿姐是全新的，应当拥有自由幸福的人生。

        但也要想一个借口说明慕如烟的改变。

        思考半晌，慕如烟心中便有了主意。

        “阿姐，落水之前，我看到了推我那人手上的白玉镯子，像极了大表姐平日戴的。”

        慕如烟闭眼说道，睫毛如蝴蝶展开翅膀颤抖，面色苍白无力，一副害怕的模样。

        “什么？”

        慕如云一下子惊呆了，起身猝不及防带翻了凳子，抓住妹妹的手神色紧张：“你可看清了？这种事不能胡说。”

        慕如烟这话摆明了说落水是张月桂推的。

        “我也不确定。”慕如烟支支吾吾，嘴唇发白，“也许只是像而已。”

        这当然是胡扯，慕如烟落水之前背对其他人，根本看不到旁人影子，更别说手镯了。

        不过她这么做自有道理。

        “幸亏是猜测。”慕如云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慕如烟的变化都有了解释。

        因遭人迫害而生出了警惕心。

        眼前的妹妹还是原来的。

        慕如云随即又提起了心。

        她向来知道妹妹的性子，虽胡闹了些，却不会对她说谎。

        竟然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害人？

        难道是张月桂身边的人？

        张月桂喜欢白玉配饰，还喜欢赏人，她好几个贴身婢女为了迎合主子也爱挂着白玉。

        几个丫鬟首饰样式和主子差不多。

        慕如云的心已偷偷朝妹妹去，在脑袋里将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过滤了一遍。

        “这件事，你对谁都不要说，我先去查清楚，无论是谁，总不能让你白白遭罪。”

        慕如云脸上闪过狠色，暗暗握紧拳头。

        她与张月桂私交甚好，但关系到一手养大的妹妹，谁也没商量。

        慕如烟看着阿姐的脸色变换，眸子里闪过一丝满意。

        这下好了，只要阿姐对张月桂有了提防，就不重蹈覆辙。

        没有阿姐的牵线，别说勾引，就连阿姐未婚夫的面都不一定能见到。

        慕如烟想了一会儿，除了这次，以后自己可能会发生更多的变化，索性把头靠在慕如云肩膀上说道：

        “阿姐，经过这次死里逃生，我晓得了很多东西，我长大了，不能一直躲在你身后，我可以帮你。”

        “你还小呢，有空就念书习字，这些事交给阿姐，别脏了你的手，”慕如云摸了下她的脑袋瓜子，只当她一时怕极了，安慰道，“放心，阿姐不会放过害你的人。”

        上辈子也是这样，阿姐能独自承受世人谩骂指责，却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前世最后的记忆忽然而至。

        好不容易从皇宫密道出来，姐妹二人却遭遇叛军围堵，每一个人举起利刃双目通红似要将她们撕碎。

        阿姐把挡在她面前，把代表最后一丝生机的玉玺交给了她，声音温柔如往日：“你是我的妹妹，你喊我一声阿姐，我就要保你一生无虞。”

        时间回到现实。

        慕如烟的桃花眼霎那间渗出了泪水。

        “怎么还哭了？”慕如云手忙脚乱给她递帕子擦眼泪。“要不找姨母过来跟你说话？”

        上辈子，慕如烟因为太早和亲娘分开，对亲情有一种依赖，故而心情不好便爱找亲娘哭诉。

        亲娘全盘接受，当然，这都是有“代价”的。

        蓦地，慕如烟抹了下眼角，抬眸认真说道：“阿姐，我长大，不再是那个哭喊着要娘亲的小丫头了，我都病了这么久，她的却没有上门看我一次，足以看见我在她身边的份量。”

        “往后，她再来找我，我也是不认的，你也别偷偷给她塞银子了。”

        她的生母翠姨娘把她扔下还不够，还经常用各种理由向女儿要钱补贴娘家。

        慕父虽然渣，但家境败落前，对待几个女儿一向大方，每月的首饰衣裳从不吝啬。

        故慕如烟手头还算松动。

        上辈子慕如烟看在亲娘这个身份上一一忍下，这辈子她既然重生了，就不可能继续往那个无底洞扔银子。

        “你还在生姨母气呢，”慕如云含笑弹了下她的额头，只以为妹妹在发脾气。

        毕竟这次落水，多半起于流言，而流言的最开始则是由于翠姨娘一时嘴快。

        “她毕竟是你的亲娘，总不会害你，再说，阳儿是你弟弟，以后总会是你的依靠。”

        慕如阳比慕如烟小四岁，去年正式去前院跟先生读书，正是用钱的时候，是翠姨娘要钱的又一个借口。

        偏偏慕如云对此十分信服，认为女子嫁人后要靠弟兄。

        慕如烟对这个弟弟没什么感觉，她离开的时候，那个孩子还太小，后来她被生母骗回家做人质挟持阿姐，他又正在外出求学，可以说毫不知情。但他们空有姐弟名分，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谈不上感情深厚。

        上辈子，慕如烟也十分认同这番话，所以对翠姨娘要银子从未拒绝，甚至为此经常找阿姐拿银子。

        到了往后几年她才知道，翠姨娘的大半银子都用来接济娘家，慕如阳身上连出门赏小厮的钱都没有。

        慕如烟对弟弟境况如何并不关心，她在乎的是阿姐。

        她和阿姐第一次从慕家逃走，如果当时有足够的银子，找到正经的住处，也许就不会那么快就被抓回去。

        这辈子，她不想成为阿姐的累赘。

        “前几日姨娘才找我要银子，如今我醒了倒不问一句，”慕如烟低头掩盖眼里神色，嘟起嘴巴抱怨：“姨娘一个女人家，要那么多银子做甚？不都是填了舅舅那个坑？我看女儿还没外头兄弟亲呢。”

        “别说胡话，都是你的长辈。”慕如云皱眉打断她的话语。

        “这可不是假话，舅母上次说了——”慕如烟面上大剌剌，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马捂住嘴。

        “那群人又来烦你了？”慕如云眯起眼，眸子里闪过怒火，声音拔高，“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不怪阿姐反应如此激烈，实在是两人的生母就是被这位舅舅为还赌债卖进府里，为了填舅舅家那个窟窿，慕如云的生母没少操心，临死前还抓住女儿的手念个不停。

        阿姐坚定认为，她姨娘是被舅舅一家活活气死的，之后但凡听到他们家一点消息，就按捺不住怒火。

        “娘想把我说给表哥，两家亲上加亲。”慕如烟低声说道，脸颊浮现两朵红云，似乎在害羞。

        这话是真的，不过得发生在前世的好几年后。

        那时慕家败落了，慕如烟的舅母主动找她娘说这个。

        当然，慕父并没有答应，即便家业败落了，慕家女也不是一个白丁能配得上。

        而在今看来，虽然翠姨娘一心拉拔娘家，但她也知道，慕父根本瞧不上娘家，更别说把女儿嫁给侄子了，故而她也和女儿说这个。

        那位舅母倒是有心，但她一年到头跟慕如烟见不了几面。

        不过只要慕如云信了这番话就行。

        “想得倒美，一群黑心肝的玩意儿，祸害两个妹妹还不够，还要祸害侄女，做他的春秋大梦！”慕如云气得脸颊不停颤动，握住她手，紧张地说道，“不行，你这几日先别往姨母那边去了，免得碰见什么糟心事。”

        翠姨娘的舅舅是个赌鬼，他的儿子也不是好货色，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未满二十身体就被掏空，一般好人家闺女都不愿意嫁给他。

        也就是翠姨娘被娘家洗脑在女儿面前吹嘘侄子多出色。

        慕如烟上辈子任性娇纵，可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生母心思？不过是不愿意计较罢了。

        可阿姐不一样。

        阿姐从小把她当作眼珠子养大，生怕她受一点委屈，只要有人敢拿她亲事做鬼，阿姐立刻同那人翻脸。

        即便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姨母，慕如云也不打算妥协。

        慕如云无比庆幸慕如烟从四岁起就同她住在一块，连东西都不用收拾，只要吩咐下人在翠姨娘上门多注意就行了。

        就这，慕如云还不放心，拉住妹妹仔细叮嘱：“你可千万别听姨母胡说，那劳什子表哥五毒俱全，不是好人儿。”

        慕如烟当然无有不应，只要慕如云对舅舅一家有戒心不给姨娘银子就好。

        然而麻烦却不会停止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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