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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老师您好,鄙人是编辑桐田十郎,这是我的名片。”

        利落的黑色短发,银框眼镜,眼下浅淡青黑,看起来大约三十前半代的男人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将公文包放置在卡座里侧,双手奉上掌心大小的白色卡片。

        不同种类的咖啡与甜点的混合香飘荡在咖啡厅内,优雅的钢琴曲缓缓流淌,人们轻声交谈。通过烘焙,咖啡豆内含有香气的油脂慢慢释放,形成特殊的苦味。

        “您好,桐田编辑。向您正式自我介绍,我就是经介绍准备向贵社投稿的竹知子。”

        我接过编辑先生的名片,认真记下后放进手提包。鹤先生从我身后的卡座站起来,将打印装订好的厚厚一大叠最终稿递给我,随后,注意到视线的他友善地向桐田编辑点头示意,转身重新坐了回去。

        “他是我的家人,鹤先生。”几乎每个看到鹤先生的脸的人都会愣住啊……我出声唤回编辑先生的注意力。

        【诶,要是最美的三日月宗近在这里,这些人类会不会看傻?】阿索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冒了出来。

        〖别这样,阿索菲。〗我将原稿放到桌上,推向桐田编辑的方向,〖只要美感还在正常运转,人类都会有那样的反应。刀剑化形后的非人感也很令人瞩目。〗

        走在街上,鹤先生的回头率是百分百,但在横滨要好一些。不是因为这里美人多,而是因为历经沧桑仍好好活下来的横滨人的好奇心并不强,遇事非常淡定。

        【你好像对自己的回头率没什么自觉。】阿索菲慢吞吞地补充,【尤其是带着鹤丸和孩子们的时候。通常被认成明星妈妈和明星爸爸与他们的潜力股小孩。】

        我没理会他。身后的卡座转来鹤先生抑制到最低的闷笑声。对我们之间的交流一无所知的桐田编辑认真地告知我「请容我拜见」,慎重地翻开原稿的第一页。

        ··

        承接上一次的内容,从序章的下半部分开始讲述吧。

        《断章》十部曲的故事核心在于「噩梦」——这就是我用来解决在这个世界里蔓延的「诅咒」的武器。

        小说中的世界是在走向衰亡的道路上无法得救的绝望空间,那里的人类时常被「神之噩梦」所威胁……虽然听上去有股迷之克苏鲁的感觉,但真的不是克系。

        【十九世纪初期,出现了通称《malicioustale》,日文译名为《恶意传说》、由作家自费出版的奇书。

        其作者是英国的童话作家约翰·戴尔塔,他于披露绝望真相的忏悔中写下这样的引:神是实际存在的。

        这种与概念中被称作「神」之物最接近的绝对存在,有史以来一直沉眠在人类集体无意识之海的深处。

        因为祂在沉眠,所以对人类毫无兴趣。

        也正因在沉眠,祂才显得冷漠、公平。

        然而,某一时刻,祂做噩梦了。神是全知的,在梦中一次性看到了存在于世的所有的恐怖。

        神是全能的,将妨碍了睡眠,以人类的意识完全无法认知的庞大噩梦与己身分离、又丢弃。

        被丢弃的噩梦沉入集体无意识之海的海底,变成了泡沫,再分裂成许多小泡,一点点上浮。

        浮向集体无意识之海的海面、浮向人类的意识。「噩梦之泡」,因为被称作「全知」的普遍性融入了人类的噩梦,与个人持有的固有恐惧混合。

        当「噩梦之泡」因人类的意识而变大时,噩梦将会溢出人类这容器、漏入现实中,化作「泡祸」,在断章骑士口中常被称作「共时性的偶然」。

        约翰·戴尔塔写这本书时,产生了自己同时存在于十二万两千七百八十一个平行世界的妄想,随后失踪。

        尽管约翰写过关于这十二万平行世界的详细记录,但当他的朋友们发现约翰的失踪、赶到他家时,仅在已然熄灭多时的暖炉中找到了记录和日记的残页——

        这些东西都被烧成只剩不到十分之一的内容能阅读。

        十九世纪后半期,三名英国人发现了《恶意传说》,随后,他们建立了骑士团。

        书的原名《为了同判决于人的残酷命运战斗的骑士们撰写,自深处而来的巨大泡沫之谜,或称存在恶意的传说》正是「断章骑士团‖orderoffragments‖」这一对抗噩梦的秘密结社的名称来源。

        有志向的断章保持者们集结起来,以十人为一个单位组成被称作「支部」的小型活动据点,时至如今,已有两百多处支部遍布日本各地。

        最初,骑士团只是一种宗教信仰,但随着成员渐渐增加和实践技巧的积累,变为怪奇现象被害者之间进行互助的志愿者组织。到后期,它的理念和实践在欧美扩散,并于昭和时期传入日本。

        组成这样一种互助型结社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拯救新的受害者、让自身的悲剧不在他人身上上演。为此,世界各地的骑士不断东奔西走。】

        一处带花园的巨大别墅。名为有栖川十季的十五岁少女身着私立高中校服,从佣人手中接过书包、小跑来到停在家门外的轿车旁,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驾驶座上的白发青年活泼地向她打招呼,璀璨的苍天之瞳,有如高天神子投下视线、缺乏一定的共情能力和同理心——鹿濑泉,二十三岁,双生子中的哥哥。

        十季拘谨地与这位支部负责人之一问好,接着惴惴不安地将视线转到后部坐席。黑发青年正在假寐,仿佛来自死亡列葬队的他,周身空间在视觉上的昏暗和体感上的阴寒都真实存在,这是长期持有断章的影响。

        羽生鸢,十八岁,大一美术生。神出鬼没、阴晴不定的怪人,常年面色苍白。身为财阀小姐的十季作为继承人对他有所了解,鸢是现代罕见的名门贵族羽生家的幺子。谁能想到鲜少露面的羽生家小公子竟然是断章骑士团的骑士?甚至,羽生全家都加入了骑士团。

        之所以由他们接送,是因为现在的十季受到支部「神狩屋」的保护,也为了让十季尽可能和鸢一起行动。

        想到两天前在鹿濑宅的图书室看到的场景,十季望向车窗外。谁能想到,她和鸢竟会被卷入这场泡祸呢?

        由此,我们突入第一节……回到三天前,十季深藏心中的噩梦被唤醒的周一,傍晚残阳似血的下午六点。

        ··

        虽然是高一新生,因为受到学生会长的赏识、成为了副会长的十季被临时有事的隔壁班的班主任拜托。她抱着厚重的牛皮纸袋,遵循手机地图的指引向前走。

        她要为没上多久课就由于家庭因素办理休学的新井生云送学习资料。其实有新井是曾被十季搭救过的、遭受校园暴力的受害者的缘故,对她的排斥感会较低。

        十季走上老式公寓旁的楼梯。这种公寓没有电梯,楼梯不在楼房内部而在外部,虽然有扶手和防护墙,但还是很危险。作为大小姐的十季却不觉得这有什么。

        或许有她从小接连失去母亲和年长十岁的姐姐、父亲自母亲去世后便沉迷工作麻醉精神,偌大的家里只有佣人和她自己生活,必须学会独立的缘故。虽然上学时是由司机接送,但放学时十季一直都是自己回家。

        隐约有口风琴的琴声顺着风飘来,在空气中荡出水滴入泽般的波纹,四周的空间被包裹在透明的浪潮中。

        对此一无所觉的十季迈步上楼。当她走到通往二楼平台的楼梯拐角,还未踏上新一级的阶梯时,六点整到来了。公寓附近的教会响起钟声。

        十季的脊骨骤然在这本该神圣的、代表着驱魔的空灵响声中滑过撞见游蛇摆尾嘶鸣般的毛骨悚然感。她猛地抬头看向通往二楼平台的阶梯上方——

        随后,呼吸停止一瞬,心脏在仿佛自残阳渗出的异样景色下疯狂鼓动。她无法动弹,只是呆滞地昂着头向上看去,额角神经的刺痛令眼前浮现某种残像。

        不知名的记忆,摇曳的、和她如出一辙的黑发,最后是,比她颜色更深的,流泪的翠绿眼眸。

        那是——享年十七岁的有栖川帆歌。八年前,被不明人士用花园剪残忍杀害的,十季的姐姐。

        鞋跟踏地的声响。十季的意识被扯回荒诞的现实。

        二楼平台上的女子身穿米白的裙子,有着一头咖啡色的长发,右手紧攥染着猩红的剪刀、尖端缓缓往下滴血,秀美面庞上,两只空落落的黑红眼眶流着字面意义的血泪,双臂自手腕到手肘、一片刺目的红。

        十季知道她是谁,这个用剪刀剜掉自己眼球的人是新井的表姐相奈——可这怎么会发生?十季再次陷入混乱。不、等等,她似乎看过类似的场景……丧失的旧日记忆即将被唤醒,十季呜咽起来,头痛欲裂。

        因为发出了声音,某种看不见的结界被打破,相奈注意到十季。诡谲压抑的沉闷寒意裹住她的脚踝,顺着十季的腿部向上攀爬,好似要把她一起拉下地狱。

        相奈轻轻歪头,脸上扬起一抹苍白的微笑。声调飘扬而起,「你好呀」、她这么说,随即向前倒去。女子跌落台阶,撞上楼梯防护墙墙面,脖颈扭麻花般弯折成恐怖的弧度,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十季的方向。

        【“——那是你做的吗?”青年透着温柔澄澈质感的低沉声音从二楼传来,语调却冰冷干脆,隐含严厉。

        十季抱紧怀中的文件袋,惶然地摇头。肤色苍白的黑发青年面容古典俊逸,身着黑色衬衫与灰色马甲,同为黑色的休闲西裤与皮鞋仿佛吞噬了夕阳的光辉。

        居高临下的赤眸审视她片刻,像是确认了什么,黑发青年投射在她身上的凌厉视线消失了,恢复为仿佛没睡醒般的倦怠,以及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冷漠。

        “鸢!有人闯入了我的「池」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穿着白衬衫与鹅黄色毛衣背心的青年跑了上来。

        用红色发绳将浅橙色卷发在脑后扎了小辫子,海蓝色眼睛的青年同样有着极为突出的容貌,他在看到十季的身影时停下脚步,犹疑地看向不紧不慢走下阶梯的黑发青年:“绿眼睛的女孩子……这个校服,她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海月。是我们支部的监视对象。”黑发青年来到地上女子的尸体旁看了一眼,侧身向同伴轻轻摇头,“错过时机了。这位女士已经不行了。”

        “是吗……来晚了啊。”被称作海月的青年左手握着一支银灰色的口风琴,他望着那具跌落阶梯的尸体,露出既不像是害怕也不像是悲伤的、古怪的惋惜神情。

        或许是被两位青年的氛围影响,虽然头仍然在痛,十季却冷静了下来,脱离恐慌——尽管在这种时候,遇到身形高挑、言行极为怪异的异性,她理应害怕,但十季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尽管不是好东西,但仍然让她明白这两位不是敌人的「什么」。

        “这孩子、是有栖川十季吧?”只是把视线从十季身上移开了一会儿、再看回来时又陷入迟疑的海月试探地询问,黑发青年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又回答了一次。

        “是。不用担心,她没有「异形化」。至于有栖川是不是引发「泡祸」的潜有者……”黑发青年从腰侧解下黑金刀鞘的短刀,“带回去让绪见看看就知道了。”

        黑发青年身后,曾是相奈的「某物」浑身骨骼咯吱作响,以扭曲的姿势从地上站起,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梦呓般邪恶疯狂的字眼,本该死去的她彻底化身异形。

        那异形惨笑着,抽泣般细声重复「罪」,扑向完全没想到目标会是自己的十季。黑发青年叹了口气,握住少女的左肩、把人扯到自己身后,躲开剪刀的刺击。

        “海月,带她下去——起码别站在这里。碍事。”将十季推进海月的怀里,黑发青年抬起右脚把重新扑过来的异形踹飞出去,力道相当大,对方半天没爬起来。

        拔刀出鞘,又把刀鞘扔给海月。黑发青年挽起左手臂的袖子,将绷带解开,露出还留有浅淡的、如刻度般伤痕的皮肤。刀刃对准手臂,青年的表情更颓丧了。

        “唉……我最讨厌疼痛了啊。”说着这样的话,他却毫不手软地狠狠划了下去。锋利的刀刃切开皮肤、肌肉崩裂,血液喷涌而出,黑发青年垂下手,面无表情地念咏,“……「如果你想与冬相会,就来找我吧」。”

        人体是面包,头颅是苹果,金子与沥青从血液中凝结而出,伤口是连接冥界的「井」——这一瞬间,鲜红流淌的血液消失了,异形的身上浮现漆黑的沥青、宛如霉菌般长在她的皮肤上。异形痛苦地跪了下来。】

        当不知何时伤口已然愈合、只留下浅浅疤痕的青年将绷带重新缠好,接过海月递给他的纸巾擦净刀面、收刀入鞘,异形已经窒息,再次回归死亡的怀抱。

        青年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粒由他的血液转变成的圆溜溜的金子,走到异形旁边,丢进她大张的嘴里。他的断章名作「冬之井」,效果为散播死亡,沥青和金子都是他的断章的展现,与他曾经历的泡祸有关。

        事情解决后,十季跟着他们坐到停在公寓楼下的漆黑商务车里。车的后座被拆卸下来,用于回收尸体时放置异形。全名南森海月的青年与鸢同龄,虽然总是记不清人脸,但其他方面的记忆和能力没有问题。

        所以,他边开车边向副驾驶座的十季介绍了正靠坐在车后、边看守异形防止其复活边闭目休憩的羽生鸢和他自己的情况。海月的断章名是「牧羊人之歌」,效果为消除、屏蔽或唤醒记忆,非常有用的断章。

        然而,断章的本质是噩梦的碎片。海月的记忆在被断章不断侵蚀,对外说是脸盲症,其实是断章将他脑中和脸挂钩的身份屏蔽了。包括他的亲人,即使站在他面前,如果没人提醒他、海月也认不出来是谁。

        即使如此依然很乐观的海月安慰为他悲伤的十季,其实只要反复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能记住的。

        他笑着说,为了防止他忘记同伴,鸢他们还特意在身上保留记忆点,例如一直穿同一类型的衣服。

        十季勉强微笑起来附和海月。接着,她发现车子开到了距离她家所在的别墅区最近的一条商业街。

        ··

        桐田编辑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看得这么真情实感让我多少有些难为情。我不过是踩在前人的肩上,借用设定写出了类似同人的东西。

        在文学之花光辉璀璨的三次元出生的我有足够的自知之明,我的文笔一点也不好,但轻小说的门槛没有纯文学那么高,所以我选择了这个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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